白 壁/ 文
喷洒的是“雨露”还是“恶雨滂沱”
从2015 年开始，政府要给居民楼的楼道内装消防用的喷淋头，万一楼里发生火灾，管道里的水就会通过喷淋头自动喷出，把大火扑灭，这样，大楼就得救了，居民就脱险了。
消防消防，防，永远是重点，把防放在前面，就能消除火灾隐患。如果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永远手忙脚乱，很多时候还会失去“治疗”的最佳时间。
无疑，喷淋头工程是政府办的一件好事，经费完全由政府出。然而，要把好事做好，要把实事办实，谈何容易？它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轻而易举。
上海杨浦区四平路街道消防干事黄海琼所在的四平路社区，老公房多，老年居住者多，必须深入下去，听听居民的意见，听听各方建议，然后挑选出18 幢楼作为安装喷淋头的试点，最后实施政府的实事项目。
没想到有的居民很偏激：我们这种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公房还有什么必要装喷淋头？我恨不得它一把火烧了，就可以搬进新的社区新的楼房住了！
有的居民顾虑重重：不错，现在装了喷淋设备，看上去很结实，很自动化，也不用我们出钱，由政府买单。可是今后喷淋设备坏了，是不是还由政府买单修理呢，小黄？有的居民提出：万一喷淋设备失灵，没有火灾发生，水却自动喷出来了，大水漫进我们家，谁来帮我们排水？谁来帮我们重新装修？这个事情谁负责？你们街道要说说清楚。
有的居民拍拍手里的报纸：这是前天出的报纸，你们看了没有？有个社区的居民楼装上了喷淋头，验收合格，可是消防部门来进行一场模拟试验，结果喷淋头根本不听话，根本不喷水。到了要紧关头掉链子，今后怎么灭火啊？
有的物业经理提出：我看还是不装喷淋头为好，今后保养喷淋设备的事情又落到了我们物业公司头上。我们已经够忙的了，我们每年收不全居民交的物业费，还要增加我们的保养费用，我们无法应付。
有个业委会主任问得很专业：你们装水管喷淋设备，每一层都要装的是不是？那么是否要为管子打洞？打洞是不是要打进楼房的承重墙和承重梁？破坏了楼房的结构怎么办？楼房出现了另一种危险，谁来担责？
有位居委会党支书提出：我们是举双手赞成这个工程的，但是居民不让管道工进驻，我们也是很头疼的。
是啊，喷淋头喷洒的是“雨露”呢，还是“恶雨滂沱”？18 幢试点的居民楼，黄海琼下去和他们开了20 多趟协调会，苦口婆心，唇焦舌燥，要宣传政府的实事工程，要打消居民的顾虑，要介绍先进设备，要说服物业公司，要让居委会大力配合，要让社区民警一起出来做工作……最后，为居民楼装喷淋头的工程总算一步一步按计划推进了。
装了18 幢楼，还有很多幢楼等着黄海琼去协调。
黄海琼不是四平街道的街道主任，她只是一名普通的消防干事，她觉得政府要为居民楼安装喷淋头，不仅仅是给广大居民，也是给她这个干消防工作的干事最大的福利，装了这种设备，火灾就不会蔓延，就能及时扑灭。所以，再烦再累她也愿意干。
整治的是正常营业的店铺还是消防隐患重重的场所
黄海琼调查发现：四平路1028 弄是整个四平路街道最脏乱差的地方，也是一个消防隐患重重的通道，这条小弄堂的两边，分别是两个居委会，可是两边密集的居民楼房是一样的。在沿街的居民楼的底楼，开着林林总总的各种小店，有卖蔬菜的、做煎饼的、有做保姆中介的、有专卖馄饨的、有出售海鲜的、有卖文具玩具的、有卖香烟老酒的，还有卖老鸭粉丝汤的……非常热闹，非常杂乱。
从消防安全起见，黄海琼和她的伙伴们对1028 弄来个摸底，一户一店地调查询问——
这个店面是你自己的？还是问居民租借的？如果是租借的，房主是谁？怎么能够找到他？手机号是什么？一个月的租金是多少？
你开出这家店有没有营业执照？营业执照给我看看好不好？什么？没有营业执照？没有怎么能够合法经营？什么？你还在申请之中？在没有取得营业执照之前是不能营业的。
你开这家文具店有多久了？你说你的店没有什么消防方面的问题？可是我们发现你在店里烧饭烧菜？早饭中饭晚饭都是在店里烧的，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是不允许的？店里不能开伙场。
你的馄饨店里是使用燃气钢瓶的吧？你的四个钢瓶怎么都放在一起？你是不是知道燃气钢瓶置放时必须隔开10 米20 米，不能捆绑式堆放的？有居民举报，看见你还在钢瓶的旁边抽烟？是不是有这样的事情？你看你的钢瓶旁边还放着很多易燃的棉絮、抹布，这怎么了得？
你的店每天打烊之后，一家老小是不是都睡在店里？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合法的？你必须另外找烧饭睡觉的住所。
你这家保姆介绍所总共是多少平方面积？哦，16 个平方米。介绍所里现在有20 个保姆还没有找到下家，对不对？那么这些暂时还没有出路的保姆晚上睡在哪里？听说都睡在你的16 个平方米里？是真的吧？你想想，这么多人睡在这么小的房间里多危险？你比群租还要糟糕啊……
调查了好几天，黄海琼发现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不仅仅脏乱差，而是暗藏着很多治安消防方面的隐患，万一发生火灾，万一发生爆炸，后果不堪设想，那就是连累整幢楼，连累整个小区，这样的教训太多太多了！
黄海琼知道，重点整治四平路1028 弄，消防只是重要的一个部分，整个整治行动不是她消防干事能完成的。于是，她及时向领导作了详细汇报，经过酝酿，联合执法开始了,参加单位有街道办事处、有四平路派出所、有市场监督所、有房办、有平安办公室……集中执法那天，上海电视台的记者现场采访报道。
取缔了那家保姆介绍所，没收了不该放置的钢瓶，关闭了没有营业执照的小店，向那些吃在店里睡在店里的店主发出口头警告，限期整改……
四平路1028 弄面貌一新了。对黄海琼来说，那是挖掉了本街道的一个火灾隐患的“肿瘤”啊！
从事的是对口专业还是另类别行
挖掉四平路1028 弄脏乱差的“肿瘤”，成功实施居民楼安装喷淋头工程，这两件事是四平街道消防减灾的大事，并不是黄海琼工作内容的全部，她还兼着街道平安社区建设和安全社区建设这两块工作。其实消防干事一职也不是黄海琼职责的全部，很多很多事情需要她去办。
上面万根线，都穿在基层的一个针眼里——这句话没有言过其实。
不妨让我们来数一下，在2015 年这一年里，有多少工作穿在消防干事黄海琼的“针眼”里——第一，四平路街道下属有23 个居委会，黄海琼每年要给每个居委会至少组织一次消防疏散演练（那么她一个月要下去“疏散”两次），共有1840 位居民参加演练。演练前，黄海琼要编写消防演练计划，要印发消防宣传资料，要教居民正确使用消防器材，要给现场的100 多位参加演练的居民做示范，要为被烟火“熏倒”的居民做简单救生演练。
第二，她要组织防震减灾文艺演出，形式多样，精彩纷呈，动员广大居民都来观看，在欣赏节目的时候顺便“灌输”了消防知识。
第三，她要开展消防知识问答比赛，题目要编写，赛场要布置，还要到超市买一些小礼品赠给比赛的获奖者。
第四，她要开设消防课堂，请专家来传授消防知识。
第五，她要组织大型的由四五百位居民参加的消防技能大比武活动。
第六，她要对街镇级消防安全网格化负责人和社区居民委员会负责人进行全面网格化消防安全培训，参加者有60多人。
第七，她要对街道党政领导干部进行全面消防安全培训，也有60 人参加培训。
第八，她要对社区内97 家彩钢板建筑进行排摸，会同有关部门对其中的18 家住人建筑进行清零行动。
第九，她要检查本街道是否还有人在喜庆的日子里随便放烟花爆竹，是否有店家没有许可证悄悄销售烟花爆竹，是否有居民在家里存放了很多烟花爆竹。
第十，便是如上提到的整治四平路1028 弄的脏乱差。
第十一，也是如上提到的实施政府的喷淋头工程……谁说黄海琼干事不忙，说她的那个人一定很悠闲。
其实，黄海琼是江西财经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懂经贸，懂财会，懂统计；
黄海琼是一个正读着小学五年级、需要进行各方面辅导的女儿的妈妈；
黄海琼是上海农商银行风险管控部门经理的妻子，他是她的大学同学；
黄海琼是年迈的爸爸妈妈的女儿……
说实话，她完全有条件做个比较悠闲的全职太太，即使要干，完全可以不到街道做一个百事缠身的消防干事，而去从事和财经有关的收入较高的行业。可是，黄海琼阴差阳错地干上了街道消防：那一次，街道根据上级布置要开展经济普查，街道把她请去了，因为经济一门她是内行。要是没读过财经专业，要查账，要看报表，要统计数字，要查贸易往来中的猫腻……会很吃力。
经济普查结束，街道主任笑着说：黄海琼，你到我们平安办来工作好不好？
说实话，黄海琼不知道平安办是干什么的，她还以为平安办里一定有一个部分是和财经相关的。既然街道主任对她经手的经济普查工作这么满意，又对她这么看重，那她就来到平安办来工作。结果，她被分配干专职的消防工作，和她
的财经专业相去甚远。
她一天到晚在社区里忙忙碌碌，她喜欢这个让她有成就感的社区，她喜欢离家这么近的街道。她没有想过，街道的消防工作其实急需各种各样的人才。
她为社区感到自豪还是社区为她感到骄傲
四平路街道是以居民住宅为主的社区，并且是以老式公房为主体的社区，77 个住宅小区，新的商品房小区只有13 个，87% 都是老式公房住宅。
老式公房的缺点是显而易见的，也是上海人所共知的：首先，都是砖木结构的老房子，一家一户面积都比较小，于是楼道堆物现象很严重。一旦发生火灾，极其容易迅速蔓延，极其不容易迅速逃离；
其次，老公房电线老化、公用部位乱拉电线现象普遍，埋下了火灾的起火源；
还有，居民掌握用火防火灭火知识不全面，缺乏自防自救能力。
最后一点，小区内道路规划不合理，通道狭小，私家车随意停放，自行车助动车到处停靠，消防通道很不顺畅，一旦火灾发生，消防车进不来，水枪接不上水，往往会错失最佳救援时机。
2010 年，四平街道发生火灾事故13 起，2011 年发生12 起，2012 年发生14 起，2013 年发生21 起……黄海琼和她的伙伴们就从最后一个缺点抓起：整治了小区内乱停车现象。他们在通道上专门开辟出一条条“生命通道”，在这个特殊的通道上，用醒目的黄色油漆写上大大的“生
命通道”四个大字，提醒居民和外来车辆，不要在此停放车辆，不要堵塞车道，一旦发生火灾，消防车可以及时进入小区进行扑救，此道和生命相关！
“打通生命通道”的项目实施以后，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得到区领导和市有关部门的肯定，“生命通道”很快在全市范围推广开来。这是黄海琼和她的伙伴们的创意，很简单，又很实用。
接下来，黄海琼他们就抓居民自防自救能力的提高：街道首先针对困难低保家庭、老年家庭、老教师、老干部和老劳模，制定了《四平街道困难对象燃气整改费用补贴申请暂行办法》，为社区的这个人群免费安装燃气报警器。
不装不知道，装了吓一跳，这些报警器成功消除了10 起燃气事故的发生。如果发生燃气泄漏，如果点燃了火种，这10 起事故很可能造成10 场熊熊大火。
而现在，四平街道是“上海市燃气安全示范小区”。
四平街道安全隐患整改率从2007 年的70%、2008 年的80.2%，提高到2009 年的82%、2010 年的90%、2011 年的90.7 和2013 年的96%。
尤其值得黄海琼骄傲的是，她所工作和居住的四平街道，上一届被评为“全国安全社区”，2015 年这一届，又被评为“全国安全社区”，它还是“国际安全社区”、“全国综合减灾示范社区”、“上海市和谐社区建设示范街道”。
40 刚出头的年富力强的黄海琼干事觉得：这些成就这些称号里面无论如何有她一份奉献，她就住在这个街道，她就为这个街道办事，她有荣誉感。
（本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