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魅的望远镜

童孟侯/文

搅黄了深情的约会

去年年底在西餐厅的烛光晚宴上,他曾经送了她一朵玫瑰,她一直舍不得丢掉,插在花瓶里已经凋谢,已经成了干花,可还是插着。星期天上午,她心头忽地一热:难道我和他就这样“凋谢”了吗?难道和他做亲密朋友都不可以吗?
曹佩佩再也抑制不住,拨通了他的手机。谢健哈哈笑着说:你不打电话给我,我也要打电话给你……
她打断:我不打电话给你,你也不打电话给我;我一打电话给你,你立刻说“你不打电话给我,我也要打电话给你”,你敷衍我吗?你逢场作戏吗?
谢健说:不是不是,我订了今天晚上植物园的草地音乐会,票子刚刚送到,5点钟我来接你。不是敷衍吧?
她想:男人就是这样,很缠绵的事情到他们那里就变得硬梆梆。于是,曹佩佩立刻叫了两份麦当劳外卖,规定必须4点3刻之前送到,否则不要了。
草地很大,人很多,他和她没有坐到前排的椅子上,而是坐在远远的草地上。台上正演奏拉赫玛尼诺夫的一个曲子,他们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似乎很投入地欣赏。
一阵寒风吹来,她拉了拉肩上的大披巾。他伸出右臂,一把搂住了她的肩膀。她的头顺势靠在他的肩上,胸口却扑通扑通乱跳,脑子一片空白。他侧头盯着她的脸,目光是动情的,憨直的。她幸福地闭上眼睛,准备接受一次永生难忘的爱情洗礼。舞台上变幻的灯光在她的脸上闪了又闪,然后又躲开了。她的两颊像玫瑰一样醉红,双唇像微微展开的月季,比平时更加艳丽动人。他情不自禁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一吻。
她突然拧过身子,推开他问: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睛濡湿了,但她含着泪,没让它流出来。
他轻轻说:不为什么?我喜欢你。他们俩紧紧拥抱在一起,四片嘴唇纠缠在一起,滑动在一起。她伸出小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唇,他也伸出了舌头……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突然,她的手机也响了!真是扫兴,就像中国拍的电影那样,最要紧最动情的关口,一定是搅局的杀到,然后,镜头切换,接吻之后的画面没有了,拥抱的画面也消失了。
他的电话是市消防局指挥中心打来的,她的电话是黄圃区指挥中心打来的,内容却相同:高邮东路爱建大楼1号楼发生火灾,立刻前往执行任务,开展火灾调查!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心里虽然有些烦恼,然而电话就是命令,她和他都是专管火灾调查的警察,手机24小时都不能关机,没有事的时候一点事都没有,一有事情就分不清上班还是下班了。曹佩佩感到欣慰的是:这一次火灾调查又和谢健搭档,至少能和他在一起。也许,是有人故意这样“安排”的。但是,一件火灾案子要市局出动,要谢高工出动,肯定不是小案子。

侦探分几头展开

趁天还没有黑,爱建大楼火灾案的调查分头进行:一头由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法医,把在火灾中死亡的柳眉的尸体拉到停尸房去解剖;另一头由谢健和曹佩佩着手调查“活人”;还有一头则是现场清理。
荣一章是柳眉的丈夫,他哭着冲进1401室,到处乱翻,到处乱找。两位火调员硬拉死拖,才把他拉到居委会。等荣一章心情稍微平静一点,至关重要的调查开始了:荣先生家怎么会着火的?你觉得有什么疑点吗?
荣一章抹着眼泪说:凶手肯定是冲着我的猴票来的,肯定是放火!肯定是杀人!盗走我一个整版80张猴票,价值八九十万哪!其他的东西,你们看,凶手一概不要,柳眉的手表,项链,我的电脑,我的万宝龙金笔……这个强盗就是冲着我的猴票来的!
猴票?荣先生的猴年邮票会不会是被大火烧掉的呢?
不会,火灾发生前半个多小时,我老婆发微信问我保险箱的密码,我告诉了她,但是我一想,很反常啊,老婆从来不碰保险箱,她明明知道保险箱里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版猴票。我发完微信,就觉得有点不对头,立刻打电话给柳眉问个究竟。柳眉不接,铃响没人接。如果猴票是被大火烧掉的,保险箱里也应该有纸屑纸灰,可是什么都没有,箱子里空的。肯定是凶手拿柳眉的手机给我发微信,骗到了密码,拿走了猴票。
你的保险箱里锁着一整版的猴票,告诉过什么人吗?
没有,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绝对没有第三个人。我记得很清楚,上个礼拜的礼拜四晚上,我还开过保险箱,看看猴票在不在?看看猴票是不是受潮了?看看是不是泛黄了?
你在猴票上是否做了什么记号?这对最后确定证据是很有用的。
没有没有,邮票一定要保持完整性,不能乱写乱画乱折叠。
荣先生再想想,这一版猴票是不是有什么编号?
哦,我想起来了,要说记号还是有的,上个礼拜四的晚上,我用四枚大头针钉住了那版邮票的四个角,用电吹风稍微吹了吹,我怀疑保险箱内部也会受潮,所以吹了吹,让它干燥。不过,邮票四个角留下的小洞应该是极小极小的……
好好,太有用了,谢谢荣先生配合我们调查。
荣一章痛哭起来:柳眉啊柳眉,谁会对你下毒手啊?留下我一个人我怎么活呀?
两位火调员离开居委会,按照制定的程序开始调查,凡是在火灾发生前后进出1号楼,但又不是1号楼的居民的,是重点排摸对象,一个都不漏。疑点就是:会不会是这个不速之客放了火然后逃走了呢?可能性极大。1号楼的居民自己放火烧自己的1号楼,这样的可能性较小。即使自己烧自己,放了火也会逃离,否则会烧死在大楼里。
谢健先是排除了在这个时间段出入的13个送快递的小哥,他们都有派送单,都有收货人,都有公司的时间记录。
再调查关键时候出入1号楼的几个人:第一个是小胡,安徽来的小保姆,帮林教授家打扫卫生和烧饭,每个礼拜天都来做,做6个小时,下午两点把碗筷洗掉,然后离开1号楼。林教授证明了小胡的轨迹。
第二个怀疑对象是陈大妈,她是来看望爱建大楼1号楼1008室自己孙子的,2点20分左右,小孙子要睡觉了,她就离开了,回到自己住的爱建大楼2号楼。
曹佩佩敲响了1号楼1404室居民陈关福家的门:请问,火灾发生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吗?我正和辛豹下象棋呀,听到有人叫“着火了”,我们就往楼下跑。没头的苍蝇一样,逃命要紧,啥都没拿。
你们开始下棋的时候是几点钟?陈关福回答:两点多吧,下象棋的人会忘掉时间。
跟你下棋的辛豹不是住在1号楼的吧?陈关福回答:他是我要好的老邻居,我们经常来往,再说大家都喜欢下棋。曹警官,你不晓得,我们1号楼和2号楼两幢楼的人经常走动,因为大家都是从淮海西路一条弄堂里动迁过来的,有的是要好邻居,有的还是亲眷,大家都认识。
辛豹最近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因为他是火灾发生之后离开1号楼的,但是他不是1号楼的居民,所以有重大嫌疑。
辛豹吗?没有啥反常啊,就像以前一样,跑股市,下象棋,烧菜做饭。这个家伙是个聪明的家伙,不但棋高一着,而且古灵精怪。
曹佩佩关照:陈先生,我们调查你的内容,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否则……陈关福说:我懂的,我懂的。
离开1号楼1404陈关福的家,两个侦查员就到对面的2号楼,调查1503室的辛豹。辛豹开一条门缝,说:两位警官,到居委会调查吧,我马上下楼,你们先去。
曹佩佩问辛豹:根据监控录像记录,你是在火灾发生后离开1号楼的,但是你不是1号楼的居民,请你讲讲经过,我们要排除你的嫌疑。
辛豹用食指在嘴唇的上方擦了擦,说:我的嫌疑?我和陈关福是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下象棋。今天下午我们正好在下棋,就听见有人喊“着火了”,我就和陈关福一起逃离了1404室,从逃生楼梯下来的。
你觉得这场火灾有什么可疑点吗?
不知道什么可疑点,我们全神贯注下象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么是煤气没有关好?要么小人玩打火机?不知道呀。
好的,谢谢辛豹先生的配合。
看着远去的辛豹的身影,曹佩佩说:我对这个人印象不太好,他的眉宇之间有一种猥琐。谢健回音: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他的好朋友陈关福难道不猥琐吗?猥琐不是罪证,猥琐不能定性。再说了,发生火灾的时候,陈关福和辛豹正在陈家下棋,陈关福为什么要到1401室去放火?他的家就在同一层的1404室,只隔开两家,这不是引火烧身,不是自讨苦吃吗?

鼻烟里的猫腻

谢健和曹佩佩把侦查的范围再扩大一个小时——调查所有在火灾发生前后一个小时进出爱建1号楼的所有人。他俩访问了两幢楼的多位居民,反馈的信息大同小异,没有新鲜的,似乎可以排除陈关福和辛豹。
法医打电话来,把死者柳眉的尸检结果告诉火调处高级工程师谢健:第一,没有性侵的痕迹;第二,死者的头顶偏右部位有击打形成的创口,估计就是用那只没有烧毁的陶制的烟灰缸击打的;第三,凶手应该是个左撇子;第四,在柳眉的气管和鼻腔里发现了烟灰,证明火烧之前她还活着,她是被活活烧死的,窒息而死亡。
法医提供线索很清晰:凶手不习惯用右手。凶手不是为性而来。柳眉受到突袭,很可能是在昏迷的时候被火烧死的……但是,到哪里去抓那个行凶的左撇子呢?陈关福是左撇子吗?辛豹是左撇子吗?左撇子的人多了去了……
调查陷入瓶颈,侦查失去方向,而凶手逍遥法外。
谢健和曹佩佩悄悄来到停尸间,想从柳眉的尸体上寻找更多有用的线索,虽然希望不大,因为法医是专业的,他们的鉴定是可靠的。而这两位侦探并没有读过医科大学。
谢健掀开尸体外的罩布,弯下腰细细观察再也不会动弹的柳眉,看她头顶的创口,看她烧焦的皮肤,看下身的遗留物,再看她的鼻孔……鼻孔里确实有烟灰,法医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火灾发生时柳眉已经死亡,那么她就不会有烟灰吸入。
谢健用专用的钳子把柳眉的鼻孔扩大,然后用放大镜细细察看。不对,烟灰一般是黑色的,而柳眉的鼻孔里留有的烟灰颜色怎么偏黄?这是一。第二,她鼻子里的烟灰怎么会那么多?一般的吸入不可能有那么多,因为一旦遭遇大火,人很快就窒息了,一旦窒息就没有呼吸了。
谢健伸出食指,在柳眉的鼻孔里摸上一点烟灰,然后放到自己鼻子前闻了闻,他的脑袋颤抖了一下,说:啊呀,佩佩,有疑点了。
曹佩佩很敏感:什么疑点?难道不是烟灰?
颜色偏黄,气味也不对。
烟灰的颗粒立刻送到刑侦总队的毒化实验室,两人就在走廊里等消息。实验室仔细化验后告知谢健:确实有物体燃烧后产生的烟灰颗粒,但是,死者的鼻腔里还有一种东西,谢高工,您猜是什么?
谢健说:我大致知道的,鼻烟吧?
实验室主任肯定:是鼻烟。
鼻烟?是鼻烟?曹佩佩大吃一惊:柳眉这个女子竟然还吸鼻烟?不会吧?我问过荣一章:你们夫妻俩都不吸烟,为什么家里会有烟灰缸?荣一章回答说为了吸烟的朋友准备的。
她沉默了,她在思忖:我在公安大学读书,读过对鸦片、海洛因、摇头丸、大麻等的鉴别课,甚至鉴别过在香烟夹入毒品粉末的香烟,可从来没有一个导师讲授有关鼻烟的课程,鼻烟不是毒品,它只是一种很少人知道的烟。
谢健分析:现在为了鼓励戒烟和禁烟,我们往往把烟草说得一无是处。其实,烟草有消食、提神、清脑、医治感冒等多种作用,尤其是这种鼻烟,它其实是选择优质的烟草研磨成极细的粉末,然后在密封的蜡丸中陈化数年,甚至数十年,最后制成了鼻烟。因为这种烟不需要燃烧就可以吸,没有焦油进入人的肺部,所以它的危害要比香烟少很多。我记得一本古书叫《常中丞写记》,不对,叫《常中丞笔记》,书名不是记得很准确了,那上面写:鼻烟,或冒风寒,或受秽气,以少许引之取嚏,则邪秽疏散,积满亦解。
曹佩佩问:原来你还懂鼻烟啊?鼻烟怎么吸食?
谢健道:用专门的小勺子,舀取像绿豆那么大的一点点,放在大拇指上,或者放在掌根,或者放在虎口的这个地方,这个穴位叫“鼻烟穴”,然后用鼻孔对准它“丝”的一吸,鼻烟就吸进去了,提神醒脑,非常舒服。这是最简单的吸食鼻烟的方式,考究的方法要复杂得多。
鼻烟只有一种吗?
他说:不不,鼻烟的味道大致分为5种:酸味、甜味、膻味、豆味和㷄味……制作鼻烟的时候,里面放入的料作也不尽相同……
曹佩佩翘起大拇指:我给你点赞,这么偏门的东西你都有研究啊?
他有点得意:对一个火调员来说,什么都懂一点就是“业务”。如果我们错把鼻烟全部当成是火烧后产生的烟灰,那么,这个关键的疑点就滑过去了。现在,我觉得我们的侦探有眉目了。
她说:鼻烟不是毒品。死者柳眉是一个知识女性,有大学学历,在幼儿园当过老师,她为什么要吸食鼻烟呢?她的老公没有说过她有这个嗜好。
谢健不吱声,打开电脑,开始查询本市的鼻烟店分布情况。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他边上,也盯着电脑上出现的信息。
有了,并不难找,并不复杂,本市鼻烟店总共只有两家,没有第三家,一家在余杭路,一家在老城隍庙古董市场,因为本市吸鼻烟买鼻烟的人实在太少了,所以鼻烟店也少,这很好理解,供求关系的平衡。
谢健说:我们不动声色,倒过来从鼻烟店开始查,不会惊动嫌疑人。
第二天早上9点,两人驱车来到余杭路的“老克拉鼻烟店”,他们带去好多张照片:柳眉的、荣一章的、陈关福的、陈大妈的、小保姆小胡的、辛豹的、13个快递小哥的……谢健问店老板:这几个人你认识吗?他们谁是你店的老客户?
老板看了一遍,摇头:一个都不认识。曹佩佩提了一个要求:你让我闻一种最刺激的鼻烟好不好?
老板问:你要闻哪一种味道的?价格高的还是普通的?她回答:随便吧,反正我一种也没有闻过,味道浓一点的好了。
老板笑着拧开一只小小鼻烟瓶,交给她。她把小瓶子放在鼻子前闻了一下,立刻就叫起来:啊呀呀,真臭啊!这么臭的东西怎么吸啊?你作弄我吧?
老板说:怎么作弄你?你不是要“刺激的”吗?这种鼻烟还特别贵呢。
两人立刻驱车来到老城隍庙,找到了“西洋鼻烟店”。店老板自我介绍:我是老板,也是伙计,我的店里只有我一个人,所有新客户我都面熟,所有老客户我都认识。其实呢,吸鼻烟的人太少了,也就那么几十个,我指到我店里来买鼻烟的也就那么几十个人。曹佩佩说:把你的客户名单给我看看。
店主说:没有名单,连电话号码都没有,有时候只知道一个姓,张老板李先生什么的。一旦他们吸上瘾了,就会主动到我这里来买鼻烟,不用我招呼他们,不用推销。
谢健拿出几十张嫌疑人的照片给王老板辨认。店老板笑了,指着辛豹的照片说:这个大款我认识,他绝对有钱啊,因为他每个月都会到我的店里来买上等的鼻烟,3克鼻烟要三四千元的那种。工薪阶层怎么吸得起?你看看这个水晶瓶里的鼻烟,是我刚刚收来的,60多年的老货,德国货,50克,我开价是14000元,我正在等这个大款来,我要推荐给他,他吸得起……怎么啦警官,他出事了?
上了警车,曹佩佩叹了口气:谢老师,想不到这不起眼的鼻烟纷纷扬扬,把两边连接起来了,辛豹的鼻烟跑到柳眉的鼻子里去了。
他感叹:本案的第一嫌疑人有了——辛豹!
曹佩佩问:现在要不要碰辛豹?还不到火候吧?
谢健默默开车,陷入苦苦的思索之中:怎样才能拿到确凿的证据,证明是辛豹把鼻烟放到柳眉的鼻子里去的?然而,即便是辛豹放的,鼻烟不是毒药,它不会把柳眉熏死。
中午时分,谢健和曹佩佩不碰辛豹,而是来到辛豹的好朋友陈关福家,他们旁敲侧击:陈先生,你吸鼻烟吗?
不吸,我只吸香烟,我不会吸毒品的,你们放心好了,我陈关福正正派派做人。
你周围有谁吸鼻烟吗?陈关福回答:也没有。鼻烟是什么烟?我还没有见过。
昨天调查你,你说你的好朋友辛豹是个“古灵精怪”的家伙,后来没有说下去。你能讲具体一点吗?
辛豹这家伙原来是香烟老念头,一天两包,铁定。可是今年他竟然把烟戒了,他是没有毅力的人,怎么可能戒烟?当然,他是戒他自己的烟,到我家来下象棋他是不戒的,抽我的香烟。我说你的门槛真精啊,只抽“伸手牌”香烟。
请陈先生再举几只例子,戒烟不算“古怪精灵”。
好的。有一天下午也是两点多,辛豹打电话给我,说要到我家来下象棋。当时我在看一个连续剧的大结局一集,我就说我在菜场买菜呢。辛豹说你不要骗我了,你在家里看电视,我马上过来——这是一件,怪不怪?还有一次,我叫他到我家来吃晚饭,他立刻说你买中华鲟啦?这是国家保护鱼类,你胆子大啊!奇怪不奇怪,他怎么晓得我买中华鲟了,他就像我肚皮里的蛔虫,我做什么他都能猜到,都能算到。说实话,我心里还是蛮佩服他的……对了,还有一次,他打电话给我说他要把香烟戒掉。我说我也要把烟戒掉。他马上说:你骗谁呢?你刚刚还叫老婆去买了两条“红双喜”,你不要吹牛啦。啊呀,我的事他怎么样样都晓得?他不会在我家安装了窃听器吧?
走出1404室陈关福家,谢健轻轻地喊了一声:望远镜!
曹佩佩很好奇:什么望远镜?你是说法国作家德维尔写的小说《望远镜》吗?你从中受到什么启发了吗?
谢健把两手握成筒状,放在眼睛跟前说:是望远镜啊,不是窃听器!
说真的,曹佩佩从学士读到硕士,再读到博士,警察用的器械她懂得比较多,手铐、盾牌、电击棒、手枪、催泪弹、匕首……至于望远镜,没有专门攻读过。望远镜比较简单,连老百姓都会用。
谢健分析道:我推测,辛豹在家里架了望远镜,他不是住在爱建大楼2号楼吗?他可以用望远镜偷窥对面1号楼的居民,那些居民他很多都认识。他望得最多的应该是他的老朋友陈关福,所以他成了陈关福“肚皮里的蛔虫”,陈关福被他的“神机妙算”搞得昏头转向,其实辛豹是从望远镜里看到了中华鲟和“红双喜”……
曹佩佩接过了他的话头:你还推测到,这个辛豹是通过望远镜偷看到了柳眉家的那一整版猴票,所以起了贼心。因为柳眉家藏的邮票从未示人,从未告人,只有夫知妻知,第三个人要得知这个信息,可能通过这个东西:望远镜!
你真是我的好搭档!
仅仅是工作上的搭档吗?她没有回应他的夸奖,而是呆呆地凝视着手握方向盘眼看前方道路的谢健,心里暗忖:他真神,这样的神男子是我钦佩的人!要让我曹博士钦佩的人,老实说不是很多。可是,可是不要因为佩服我才爱上了他,因为感激和佩服而爱上对方往往难以持久。但是话又说回来,爱情里面难道不能有钦佩的成分吗?谢健啊谢健,要是你没有结过婚,我明天就嫁给你。我知道你不是离婚而单身的,你妻子遭遇了车祸,你只有37岁,也没有孩子……
谢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膀:博士小姐,你怎么不说话?
她回过神来:好吧,我们立刻到辛豹家去搜查他的望远镜?
他摇摇头:不不,第一,我们还不知道他家是不是真有用来偷窥的望远镜,完全是我的推测;第二,即使搜查到了望远镜,也很难成为证物,用望远镜观察邻居,最多是个偷窥狂,不成罪名。我们不妨来个……
以毒攻毒!
他哈哈大笑:你倒成了我“肚皮里的蛔虫”了!
谢健从技侦大队借来了一台望远镜,然后租用了1号楼的1803室居民家,居高临下,专门观察对面楼的1305室的辛豹。他告诉曹佩佩:我们这台单筒的美国“博士能”望远镜,英文是Bushnill,它的目镜大,看起来比较舒服,进入瞳孔的光线多,通光率高,清晰度也高。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上中班了,我估计这个辛豹也是上“中班”的。
她问:晚上看,看得清吗?
他说:晚上大家下班回家了呀。这个“博士能”不比你这个博士差,博士能的它也能,它是军用的,红外的,夜视的,有SD卡储存的,可以看到5000米之远。从这里观察辛豹家,煞煞清!
一连观察了两个晚上,从7点到12点,辛豹一切举止正常。第三天晚上,辛豹还是没有动静,吃饭、收拾桌子、换睡衣睡裤,打开电视之前,他拉上了厚厚的窗帘,他的家被屏蔽了。
夜阑人静,寒风瑟瑟,曹佩佩视觉疲劳,慢慢有了睡意,单调、无聊,就看对面1305室的窗帘,一点异样都没有。难道是谢健推测错了?也许辛豹家根本没有什么望远镜,除了关窗开窗,他从来不到窗边往外张望。
谢健看她倚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就脱下自己的滑雪衫盖在她身上。他深情地看着她,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一下,又到望远镜前观察去了。
这一吻,吻醒了她,但是她一动不动,装着睡得很熟的样子,她甚至希望他再来吻她一下。一颗小小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悄悄流出,有这样的男人呵护,一定是最幸福的。
谢健在望远镜上目不转睛观察了半个小时,回过头才发现她的身体在动,说:你没睡着啊?你醒了吗?起来起来,我给你讲个段子。从前啊,有个叫濮之琦的人写了一个故事:清朝末年,不知哪里来了一个和尚,在安徽芜湖的十里长街上化缘。他每到一个店里,总要说一句话:一个人两只眼。说了一家又一家:一个人两只眼。谁也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废话,一个人不是两只眼,难道是三只眼睛?难道是“独眼龙”?街上的人都在私下里议论:这是个疯和尚。
曹佩佩坐起来问:疯和尚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谢健说:你猜猜什么意思?猜不出吧?我告诉你,和尚走了以后不久,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几乎把长街烧成灰烬。面对废墟,人们忽然醒悟过来,“一个人两只眼”,不就是“人”字加两点,不就是个“火”字吗?这个和尚原来是来报火警的呀!
曹佩佩笑了:你真坏,肯定是你瞎编的。
谢健说:不不,是《芜湖风土记》里记载的,反正不是我编的。其实,我们从事消防工作的人,就应该是“人”字两边的两只眼睛,两只警惕的眼睛,两只保护人民的眼睛……
鸡汤鸡汤!曹佩佩跳起身,从身后抱住了他:我的睡意完全没有了,都怪你,都怪你。他让她抱着,不动。她抱着他,把脸贴在他的后背,暖暖的,特别温馨,尤其是谢健的心跳,扑通扑通,特别有劲!突然,他的心跳加快了,他解开了她的手臂:佩佩,狐狸露尾巴了,快看!
9点钟,辛豹的2号楼1503室的灯全关了,连盥洗室的夜间灯都关了。辛豹准备睡觉了吗?没有,他家的窗帘缓缓拉开了,窗也打开了。可以清晰地看到,辛豹把屋内的一个三脚架拖到窗前,然后取出一台单筒望远镜,拧上了三脚架,开始调整焦距。
谢健一把将曹佩佩拉到墙壁后:快躲起来,他也许能看见我们,让“博士能”自动录像吧。我已经看清了,辛豹的这台望远镜是“立视德”的,也是军标的高倍望远镜,售价大概是300元左右。但是我们这台要1万元,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曹佩佩轻声问:你怎么熟悉那么多望远镜啊?研究过?
我也买过一台“立视德”,旅游时用的,所以很熟悉。
半夜12点钟,两个火调员开始回放“博士能”望远镜的录像,看到了,辛豹用望远镜观察对面1号楼的一切,移到左,移到右,移到上,移到下,尤其是14楼,尤其是柳眉家和陈关福家的那个方向,他满脸坏笑。
10点35分,辛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水晶鼻烟壶,倒了一点鼻烟在掌根,然后用力吸鼻烟,随后,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曹佩佩伸出右掌,谢健也伸出右掌,两个手掌轻轻地拍了一下:耶,成功了!他们猛地紧紧拥抱,一个长长的亲吻。

盯梢在邮币卡市场

要不要立刻搜查辛豹的家呢?谢健说:我们还是按兵不动,让他觉得我们走投无路。
两位支队派来的侦查员小魏和小方,24小时盯着辛豹,因为谢健高工告诉他们:辛豹做股票,也算是大户。可是亏得一塌糊涂,如果现在把他的股票都抛掉,只能剩下7万元人民币。但是,他要吸食3克就要3000块的高档鼻烟,所以,他没钱用,他等钱用,抢猴票就是狗急跳墙。所以,他抢到的猴票捂不了多久,一定会很快出手的,跟住。
于是,辛豹去买点心、去买菜、到营业厅看股票走向、走亲戚、看父母……小魏和小方都死死跟着。
第三天下午两点钟,辛豹背了一只瘪瘪的双肩包出门了。小魏和小方对视一眼:有戏!只见辛豹来到局门路邮币卡市场,走进一家小店铺,从包里拿出一整版猴票:老板,这里是一版猴票,一张猴票你出多少钱?
老板很吃惊,但是装作若无其事,已经有四五年没收到过整版的猴票了,现在真猴票很少,假冒的猴票太多了。他拿出放大镜说:不好意思,我看一看。大家放心,对吗?
老板看了足足有两分钟,放下放大镜说:你的猴票没有保存好,有折叠的痕迹,被你折过了吧?这样吧,你也不要还价,一整版我给你75万块钱。
辛豹用手压住了自己的猴票:你只给我75万?不来三。80万,少一分我都不出手。老板刚要和辛豹讨价还价,侦查员小魏走上前问辛豹:这位师傅,这版猴票是你的,还是代人来卖的?
辛豹一瞪眼:当然是我的,怎么啦?你什么意思?
小魏说:老板给你75万,你要80万对不对?好,我就出80万,爽快吗?但是我要看一看。说着拿起放大镜,仔细看起了猴票。小魏自言自语:你这版猴票的四个角上,这么戳了四个小洞啊?
辛豹说:是我做的记号嘛!
小魏拍拍辛豹的肩:朋友,你带银行卡了吗?我们立刻到对面上海银行去,我把钱打给你,80万。店老板大叫起来:我也出80万,卖给我!是我先跟他谈生意的,半路上杀出程咬金!
小魏说:我出85万,我买定了!辛豹眉飞色舞:我卖给你,85万!啥人出价高我就卖给啥人,老简单的道理。老板,你出90万吗?90万我就卖给你!
老板吼叫起来:你们想冲击邮币卡市场的正常秩序吗?我要报告保安,报告公安局!保安,保安过来!
小魏和小方拿出公安局的警官证:我们就是公安局的。说着,拿出手铐,把辛豹拷走了。
负责搜查辛豹家的侦查员传来消息:在辛豹家查到了“立视得”望远镜一台,三脚架一台,还查到了3瓶鼻烟,经过鉴定,其中一瓶鼻烟的成分和柳眉鼻孔里发现的鼻烟完全相同:烟草、冰片、甘草、麝香、薄荷……

他只得和盘托出

我老早子没有偷窥病,自从动迁搬到爱建大楼2号楼,就发现每到晚上天暗下来,对面的1号楼正好对着我,灯火通明,每家每户都在忙各种各样的事情,我看得蛮有味道。
对面的人大部分人是我的老邻居,以前是一条弄堂里的。现在我不但认识他们,还知道他们在忙些啥。看了一点日脚,我就看上瘾了,你想啊,每一层14户人家,一共18楼,每个晚上就有252个画面给我看,就有252个隐私,丰富多彩,比电视好看!反正我现在是单身狗,有足够的时间欣赏1号楼。我干脆去买了个高倍的单筒望远镜,能看到1000米,清清爽爽。后来我发现放大倍数太大,手拿不稳,画面晃动,头晕眼花,就去配了三脚架,这样就可以稳稳地看了。
晚上八九点钟,我关上灯,在黑暗中偷看对面1号楼的一切。绝对有劲啊。陈关福家买了中华鲟,红烧吃,连上面撒了葱花我都看得见;胡思雨这小子看电视时抱着一个小姑娘,一边看一边摸她的奶奶头,我也看得见;胡爷叔和他老婆睡觉前一定要玩一个透明的罩子,里面有两粒骰子,先是他摇,然后她摇,然后,两个人就脱衣服脱裤子,抱到床上。我原来搞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偷看了一个礼拜,我才晓得这是一种性趣骰子,一粒是表示性交时的不同部位的,一粒是表明怎么做动作,摇到哪两粒就根据……
曹佩佩大喝一声:不要胡说八道,说正经的,交代你的罪行!
辛豹说:好吧好吧,交代罪行。可是你不是让我都交代吗?我就都讲出来了。警官,让我吸一点鼻烟好不好?否则我想不起来。
曹佩佩看看谢健,谢健点点头。一个民警拿来了一个鼻烟壶。
辛豹连打了三个喷嚏:适意了,我继续交代。那天晚上,我看过陈关福家之后,就把望远镜向左面移动,移到了1401的柳眉家,恰好看见荣一章打开保险箱,拿出了一大版邮票细看,指指点点,像看宝贝一样。那娘的!不得了啊!是中国第一版生肖邮票的第一张红色猴票啊!怪不得要锁在保险箱里。猴票现在要1万多元一张,原来是8分钱,涨了1250倍啊!一版是80张,那么这一版纸头就值80万元!我看得胸口砰砰砰砰乱跳,我想啊,我有这么一版猴票就好了,没钱用了就去卖掉一张,每个月卖一张,可以连续卖6年啊,我吃穿就不愁了!
4月8日下午2点不到一点,我戴着大口罩、棒球帽和乳胶手套,到柳眉家敲门。里面问:谁呀?我回答:我是楼下1301的,你们家的厕所漏水啦,漏得我们家全是水,开门!柳眉一开门,我就冲进去就把她绑了起来,用封箱带封住了她的嘴。我直截了当:说吧,保险箱的密码是多少?柳眉摇摇头。
我说:你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我有办法叫你开口。我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鼻烟壶,倒了一点鼻烟,硬是塞进她的两个鼻孔。她不能用嘴巴呼吸,只能用鼻子呼吸,刚一吸,就打喷嚏,但是嘴张不开,只能用鼻子往外喷,眼泪鼻涕统统都喷出来了,我……
曹佩佩又打断他的叙述:你哪来的鼻烟?
辛豹说:我原来是个大烟鬼,烟瘾很大,一天两包,一天开销起码80元,一个月就是2400元。有一天我到老城隍庙古董市场去闲逛,走进了一家专门买鼻烟的小店,东看西看,蛮好奇。老板让我试试吸鼻烟,免费品尝,不收钱。只有黄豆那么大的一点鼻烟粉末,我一吸,啊呀,立刻脑清气爽,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啊啋!那娘的!比抽香烟适意多了。用不着点火,用不着一口一口吸,还没有焦油。我买了食指那么大的一小瓶,只有3克,开始抽起了鼻烟。
鼻烟店老板拍拍我的肩胛说:晓得鼻烟是啥人吸的吗?是有钱人吸的,是洋人吸的,是档次高的人抽的舶来品,吃香烟的是民工!
刚开始的时候我吸低级的中国自制的茉莉香型鼻烟和万花型鼻烟,黄褐色的那种鼻烟。过了几个月我就升级了,吸高级的,吸陈年的,吸德国和意大利进口的,那种鼻烟3克就3000块。我彻底上了瘾,一天要吸十多次。
我还开始关心起鼻烟壶来,吸鼻烟的人没有鼻烟壶哪能来三?要配套嘛。我买过的鼻烟壶有料器的,有玉的,有象牙的,我买过最贵的一只鼻烟壶是玛瑙的,老货,清朝的,13000元。我终于发现我上了鼻烟店老板的当了,吸鼻烟的开销比每天吸两包香烟的开销还要大。
谢健插了一句:你入不敷出了吧?
辛豹骂道:那娘的!不谈了。我原来在证券公司做一点股票,5年前做得蛮好,投进去150万,炒到400多万。这两年就没有赚过,进去的时候是姚明,出来是潘长江。实在没有钞票时我就忍痛到股市里去割肉,抛掉一点股票,维持生活开销。
我妈叫我出去打工挣钱,一个月四五千也蛮好,我怎么会去呢?股票是不可能翻身了,啥辰光我的经济可以翻身呢?
谢健把审讯思路拉回来:你给柳眉吸的是什么鼻烟?
辛豹回答:是一种酸味的鼻烟,它的气味像脚臭,一般人闻了要头晕,要呕吐,我却觉得它的味道特别好。柳眉吸了之后一直摇头,一直流眼泪,鼻涕嘀嘀嗒嗒,想咳嗽,可是咳不出来,想吐,嘴巴封住了,要吐的东西都从鼻孔里喷了出来,喷得一塌糊涂!
曹佩佩忍不住了:你这是折磨柳眉!
辛豹不理睬曹佩佩,继续说道:我抓住柳眉的头发说:快把保险箱的密码告诉我,你不说我就用鼻烟熏死你。她鼻子里呜呜呜地发声,拼命摇头。我又在她的鼻孔里塞进一点鼻烟,她拼命摇头……我突然想,柳眉不晓得密码,荣一章是晓得的呀!我拿起柳眉的手机,给他的老公发微信:老公,保险箱的密码是什么?荣一章很快就发微信回来:358699。荣一章问:你要晓得保险箱的密码干什么?好了,密码有了,我就按了密码358699,保险箱的门果然弹开了,里面是一张红红的纸,80张猴票,老天爷,我发啦,我有钱啦!
我站到柳眉面前得意洋洋,晃动猴票:小阿妹,这版邮票就是我的了,不好意思啊。
柳眉大声哼哼,拼命挣扎,突然,她撩起一脚踢我的裤裆,正好踢在我的卵蛋上,我两眼冒金星,人都站不住。我坐在地上,摘下口罩,大口大口喘气,大声呻吟。就在我揉着裤裆里的卵蛋时,我才发现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把口罩摘下来了,柳眉看到了我的脸了,她认出我了,以前我们是一条弄堂里的。完了完了,我不能留她了,否则她一定会举报我的,我要坐牢!
我东看西看,看见茶几上有一只陶器的烟灰缸,拿起来,对准她的脑袋狠狠敲了一下,“彭”的一声,柳眉头一歪,昏死过去。我立刻就慌张起来,警察一定会找到我的,我要消灭所有的痕迹,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有什么办法?干脆都烧了吧。
我就点着了柳眉家的床单,然后偷偷离开1401,立刻到1404室陈关福家去,慢悠悠地和他下起了象棋。
曹佩佩说:你造成了一种你没有作案时间的假象,并且还有陈关福为你作证。
辛豹说:下棋大概下了一刻钟,就听见有人大叫:着火啦,着火啦,救火啊!我知道我放的火烧了起来。我立刻拉着陈关福往楼下逃。逃到底楼,我们抬头望,我问:谁家火烧了?陈关福说是1401室荣一章家啊,要死啊,快要烧到我家了!
过了大约7分钟,消防车就来了,车上架起云梯,把水龙对准柳眉家,哗啦哗啦的水声。
写完火灾调查报告,曹佩佩打电话给谢健:我请你今晚到烛光西餐厅吃西餐。谢健回答:好啊,老地方,老辰光,这次我来请你吧。
她说:我才不要你请呢,你只要送我一朵玫瑰就行了。他回答:一言为定,我送你30朵世界上最漂亮的玫瑰。
她顿了顿说:这一次我们把手机关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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