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韵瑶/ 文
今年“十一”是赵洋的最后一次国庆安保。长假期间,宝山支队宝二中队的辖区没有发生重大警情,官兵的生活也平淡如常,但对赵洋来说,却是格外值得珍惜的。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按照上海消防部队老兵复退的传统,在9月份第一批士兵离队后,第二批将在12 月1 日正式离队,当兵8 年的宝二中队战斗一班班长赵洋的名字就出现在今年第二批退伍的名单中。
日期越临近,赵洋越发忙碌。新提任的副班长,他要负责做好交接;刚晋衔的义务兵,他要手把手做好业务员的传帮带;空余的时间,还要看看自己曾经保卫的那片辖区,坐坐那几辆载着自己出生入死的消防战车,还有那些擦拭过一遍又一遍的消防器材。
你会喜欢这份工作
消防兵不是赵洋的第一志愿,可为了父亲的心愿,还有大都市的魅力吸引,他走进了红门。新兵时,班长对赵洋说,你会喜欢上这份工作的;带新兵时,赵洋对他们说,你们得理解这份工作的意义。
我入伍当兵一半是为了父亲,故事说来有点老套,我的爷爷、叔叔都当过兵,唯独父亲因种种原因错过了机会,这也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作为家中独子,父亲的心愿自然落在了我的身上。
2008 年12 月,我顺利地应征入伍。事情稍有偏差的是,我当的是消防兵,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兵种。但消防兵也是兵,而且又在上海,于是我毅然辞去了稳定的工作,在亲人的欢送中,背上行囊离开了山东老家。
很快,欢声笑语转变成了汗水。我的营区在宝山,一个离市区有点距离的郊区,与大都市的繁华不太沾边。部队的训练枯燥又辛苦,日复一日地操练六米拉梯、两盘水带和一把水枪,每天都是机械化地运作着,慢慢地我觉得,当一名消防兵并不是好干的活,可班长告诉我,你会喜欢上这份工作。
但是,当时我并不理解班长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并不知道消防兵的价值在哪里……
到队里报到的第一天,队长就告诉我们,宝二中队有点特殊,因为辖区里有“宝钢”。宝钢是消防重点单位,高炉纵横、烟囱林立的厂区内密布着宝氢气体、新日铁汽车板、热轧厂、炼钢厂电缆夹层等消防重点部位,像这样的单位一旦发生事故,各类化工原料不但危害性大,处置难度大,还极易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和损失。那是我第一次听说“宝钢”,查了资料才知道,它是中国最大、最现代化的钢铁联合企业,中国500 强企业之一。后来,我的军旅生涯中一些重大灭火救援几乎都与它有关。
最难忘的是2015 年的那场火。4 月25 日17 时47 分,正值中队开饭,大家还没端上饭碗,警铃就拉响了:宝钢冷轧厂2030 车间发生火灾。
中队正对着宝钢九号门,远处天空看上去一片黑烟,浓烟挟卷着火光一阵阵地往上冲。起火的是2030 车间C102 机组,按以往的经验,这类火灾不难扑救,可厂区工作人员却告诉我们一个令人始料不及的消息:着火机组下方是电缆井,电缆井下方是200 吨的液压储罐。如果火蔓延到地下,如果烧着了下面的电缆井,如果再顺着电缆井往下……当了7 年兵,上过数不清的火场,我从当年的新兵蛋子成为了战斗一班的班长,我太明白这些“如果”一旦发生,将是怎样的灾难。
越担心什么,就越容易来什么!我带领着3 名攻坚组成员佩戴好防护装备跳进地下电缆井进行侦察设防。下到井内,
我惊呼一声:地面的火已经蔓延到地下,透过氧气面罩看到黑漆漆的井内浓烟弥漫,密不通风,宽约3 米的井壁两侧各有1 米左右的电缆,横七竖八地往外抻着,走快了怕被电缆绊倒,走慢了又怕延误救援。你说我内心不慌,那是假的,我不知道着火点在哪,也不知道在井内要战斗多久,担心队员们在昏暗的环境中会走岔,更担心他们扛不住这封闭闷热的环境。可我不能表现出慌乱,我是攻坚组组长,不仅要保证完成任务,还要确保队员们的安全。昏暗的环境、戴着的防护面具,这都让对话变得十分困难,我们只能靠手势联络。
井口的温度在40 摄氏度左右,越往里走温度越高,大家只能拖着水带缓慢地往里铺设。经过一番寻找,我们终于在地下二层找到了着火点。我们一面出泡沫阻止火势蔓延,一面利用排风机把浓烟排出。经过一番努力,成功扑灭了井下的火源。
事后,队长在战评中提到,幸亏我们及时扑灭了井下火源,不然等火势蔓延到井内液压储罐,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百次出警了,2010 年至2014 年间,宝二中队每年的接警量在700 起左右,2014 年辖区新增消防队后,中队的任务有所缓解,但也在三四百起。我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随车出警时的紧张和无措。那是2009 年夏季的一天,凌晨1 点左右,起火的是一家棉花厂,接警、出车,所有的动作此前已经训练了无数次,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地紧张,坐在车上我试图设想火场的情形,在脑中再过一遍水带操作的方法,可脑袋闷闷的完全不听使唤,唯有警铃声塞满了整个大脑。车子到了现场,队员们按任务分配开始了灭火工作,班长叮嘱一定要打起精神,小心谨慎。按照任务分配,我的职责是负责连接水源,把水带接上消火栓,保证灭火用水,之后又按照要求去前线灭火,搜救被困群众。大约5 点左右我们收队返回,结束一夜辛劳的战斗我备感轻松,回来的路上竟然在车上睡着了。
这些都是我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记忆。现在想想,消防兵的价值就在于每次完成灭火救援任务后,那份被群众认可的满足感。
按历年传统,还有一个多月我将离开部队。以前老兵们退伍时,大家总在一起畅想红门的生活,可当这一刻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我总不太愿意说起,也不愿想起,似乎这样就能遗忘那个日子。这几天我总是想起班长的那句“你会喜欢上这份工作的”,说真的,我早已喜欢上它。
当军嫂习惯了就好
2015 年赵洋结婚了,妻子张亚茹是安徽人。在电话中和张亚茹交谈时,她说当年为了“考察”赵洋,来了上海好几次,可越“考察”越犹豫。张亚茹也曾想过放弃,可是赵洋人好,两人感情也深。
我和赵洋认识是在2013 年,我同学从上海消防部队退伍回到老家时和我说起了赵洋。当时,我犹豫了,你说是不是因为职业的缘故,说实话,此前我对消防一无所知,我只担心他在上海,我在安徽,两三个月才能见一面,异地恋太辛苦。但是经不住同学的反复“游说”,我还是答应了。
两人通过手机联系了一段日子后,我更加犹豫了,因为我了解了消防的职业特性,知道赵洋的工作意味着什么。好几次我去上海看他,他都不能出营区,我去中队呢,他不是要训练就是要出警,好几次我刚坐下,两人还没说话,他就出警了。直到现在,我都清晰地记着那刺耳的警铃声,那声音响得揪心。作为男友,赵洋太不称职了,我们也吵过好多次,可真要分开又舍不得。
当军嫂得习惯,习惯担起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习惯他的“一切安好”。讲个故事吧,那是2014 年年初的事,一天我们通电话时他说自己刚做了一个小手术,还在休息中。我说“去上海照顾你”。他没有拒绝。
可当我看到病房中的赵洋时,整个人懵了,这哪是小手术啊,手上裹着白纱布,腰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医生的诊断是:左手腕舟状骨骨折,舟状骨内小囊样变,左腕肿胀,予以舟状骨切开复位内固定、髂骨取骨植骨术治疗。说通俗点,医生在他的髂骨处取了一段骨头移植到他的左手腕处。这就是赵洋口中的小手术。
耐不住我的唠叨,赵洋才说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2013年10 月15 日,宝钢厂区发生火灾,赵洋在破拆时不慎扭伤手腕,当时他稍感胀感,没有放在心上,回到队里只是用护腕绑着。三个月后,就在他以为扭伤完全恢复了的时候,训练中的一不小心左手腕再次受伤。疼痛得厉害,赵洋不得不去医院检查,这时才知道原来上次并非扭伤这么简单,由于伤到骨头又长时间用护腕绑着,影响血液流动,造成舟状骨坏死,必须手术。这次受伤的后遗症不轻,赵洋的左手至今没法使太大的劲,需要两只手搭配操作的器材他要学会用一只手完成。
消防兵的岁月总是与火联系在一起,军嫂的生活总是充满担忧。以前我们每天至少通一次电话,每天的训练、出警,赵洋都会告诉我,可现在基本上两三天才打一次电话,说的都是工作以外的事情。我知道他是怕我担心,同样的,为了不让赵洋担心,家里的事我们也都“报喜不报忧”。有一次赵洋妈妈的手被卷进了压面机,中指和食指被压断,为了不让赵洋担心,她硬是让瞒着,直到一个月后,赵洋和家里打电话时,听出了妈妈的异样,才得知了这件事。
赵洋不善言辞,他从来不谈什么追求,也不说有什么目标,他只想着把每一件事做好。有时我也纳闷,这么危险的职业,为什么他会如此向往?我想,一是喜欢,二是责任感。部队的事情我不懂,赵洋也不细说,可看到他获得的成绩时,我挺为他骄傲的:2009 年他获得“优秀士兵”称号、2010 年获得嘉奖、2012 年荣立三等功,还有今年被评为支队优秀共产党员。
赵洋曾很认真地问过我,是否埋怨他不能陪在自己身边。谁不希望自己的爱人陪着自己呢。可我告诉他,只要每次出警安全回来,打个电话告诉我就行。
这是赵洋的最后一次国庆安保,也是2016 届新兵们的第一次。“在灭火中千锤百炼,我们是勇敢的消防队员,赴汤蹈火无所惧,千锤百炼保平安保平安……”八年红门生涯,赵洋和他的战友们用行动唱响了这首红门赞歌《冲锋在前》,歌声嘹亮,一批批英勇的消防官兵仍将冲锋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