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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刀疤老辛

童孟侯/ 文

A.刀疤老辛的同行说他是第一个报警的

那个发生火灾的日子很容易记:12 月12 日,双“十二”,S 市又是罕见的大雾。
凌晨,曹西路1401 号“老辛粮店”着火,一家两口全被烧死。死者之一是粮店的法定代表人辛国光,绰号刀疤老辛;死者之二是他老婆林小琴。由于火势太大,烧的时间也不短,大火被扑灭时两个人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黑炭似的。
报案人是曹西路1402 号“正兴粮仓”的鲍康。
1401 号和1402 号这两家店开在曹西路的马路两旁,斜对面。报案时间是凌晨12 点半,正是人们睡得最香的时候。
消防队用了两支移动炮和三支水枪才把大火扑灭。
火调员王大凯和小米警官立刻赶到现场,他们首先调查的就是鲍康:你怎么会报警的?
鲍康说:半夜里我小便急,就起来尿,看见马路对面一片通红,虽然雾气很大,但我还是能看出是“老辛粮店”着火了,我就用手机打了119,就这样。
你报警的时候身边有什么人吗?
没有人呀,我是单身,白天在店里做生意,晚上就睡在店里,就这样。
火调员王大凯顿了一顿,问题立刻像打出一梭子弹:昨天夜间你没有离开过你的“正兴粮仓”?今天凌晨你没有到“老辛粮店”去过?你事先有没有发现“老辛粮店”什么反常?你认识对面店里的老辛吗……鲍康很反感:你们警察是怎么办案的?我报了警,我就成了犯罪嫌疑人?那今后谁还敢报警啊?
小米警官说:贼喊捉贼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王大凯瞪了小米一眼,道:你哪能这样说话呢?怎么能这样开展火灾调查呢?鲍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位小米警官刚到我们消防队,还没有经验,请你多原谅。
鲍康没好气地说:反正我没有离开过我的粮仓,其他的我不晓得,你们走吧,我要准备准备开门做生意了,不睡了。
小米警官的心里很不舒服,她想:我看这个鲍康长得不是好人相,我们做火灾调查,只有用尖锐的问题,才能对付这样的人,才能打开调查的缺口,温吞水怎么行?她又问:你们门对门的两家店都是私营的,都是卖粮食、豆类和食用油的,一定竞争得厉害,你对刀疤老辛很不满吧?
鲍康斜了她一眼:谈不上什么竞争不竞争,大家混口饭吃吧,各做各的生意。你这个警察不要再问了,我鲍康把话说得煞根一点,如果我们两家竞争得你死我活,就算我恨老辛恨得咬牙切齿,就算是我鲍康放了一把火烧了“老辛粮店”,那么我为什么要报警?
当然是把“老辛粮店”烧得越彻底越好,把刀疤老辛烧得越死越好,时间拖得越长越好,我做啥要报警?
做啥要打119 ?你们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们,就这样。
双方僵持,鲍康再也不肯说什么,自顾自洗脸,刷牙。小米再问他问题,他都挥挥手:走吧走吧。
手机铃声响了,王大凯接电话。电话是火调科打来的:王大凯,老辛辛国光家夜间的监控录像我们都调取了,你回来看看,12 日夜间有人到过老辛家,嫌疑很大。
王大凯来个顺水推舟:鲍先生,今天调查暂时到这里,我们要回去了,谢谢你的配合,你休息吧。
小米警官不依不饶:既然你没有到过老辛家……王大凯拉住小米就出门,一边走一边说:鲍先生分析得有道理,他没有必要烧掉老辛家。谢谢谢谢,我们走了。刚上车,又一个电话接踵而来,这一次是妻子打来的,她的嗓门很大:你赶快回来送儿子上学去。
王大凯说:我没有空,正在调查案子,还是你送儿子吧。
妻子说:你老是没日没夜的,一碰到火灾就像打了鸡血似的。车子让你开走了,我拿什么送儿子啊?

B.不速之客夜访“老辛粮店”

回到消防支队,王大凯和小米警官立刻查看监控录像——
22 点03 分,大雾四起,能见度只有50 米。隐隐约约中,有个人来到“老辛粮店”门口,敲门。他黑衣黑裤黑鞋,口罩都好像是黑色的。门开了,这个人进了粮店。他手里拎着一个马甲袋,袋子里装了一个长长的方方的盒子,分量好像不轻。
王大凯把录像定格,问:一瓶酒?
小米警官说:一瓶汽油,肯定是!
王大凯说:如果是一瓶酒的话,这个不速之客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拎了一瓶酒来拜访老辛呢?
火调科陈峰科长说:据调查,12 月12 日正好是老辛的生日,那个人是不是来为老辛祝寿的呢?现在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人至少是刀疤老辛的熟人,他不是流窜作案,否则老辛不会开门让他进去。
录像继续播放,那是安装在曹西路上的监控探头 提供的画面——
子夜12 点08 分,雾气更大了,能见度更低了,只有30 米。那个10 点多钟进老辛家的黑衣人离开了粮店。12 点10 分,“老辛粮店”开始冒烟,接着发出很亮的火光。
王大凯警长说:从这个人的身形来分析,可以排除是个女的。他的身高在1.70 米左右。他是不是鲍康呢?身高是差不多的,其他很难辨别,因为他的黑风衣太大太臃肿,他的口罩几乎把他的脸全都遮住了。
大家注意看,这个人没有从马路对面穿过曹西路到达“老辛粮店”,出来的时候也没有穿过曹西路回到“正兴粮仓”,所以现在还很难说是鲍康作的案。
陈峰科长说:这个人确实没有回到“正兴粮仓”去,离开“老辛粮店”后低着头走到万镇路,再转到吉镇路,然后消失了。
小米说:这分明是鲍康和我们兜圈子,他不可能直逼逼地回“正兴粮仓”,他不会那么傻!
天色发亮,案情分析会立刻召开,由消防支队的钟支队长主持,多位参加灭火的消防员也参加了,大家迅速把有用的情况汇总。
一个警官报告:我检查了“老辛粮店”的所有电源,他的卧室里只有一盏台灯和一盏壁灯,营业的那间房间的顶部共安装了5 盏照明灯,电器线路都是暗敷的,照明灯下垂的电源线都穿着铁管。没有发现电线短路的情况。我们也找到了电线燃烧熔化后产生的铜珠子,检查这珠子之后,认定电线是先被燃烧,然后熔化,不是先短路冒出火花,然后再引起燃烧的。所以,可以排除照明灯电器故障引发火灾的可能。
另一个警官接着说:我来汇报,“老辛粮店”的门外有一辆送货的助动车。目前,劣质助动车的电瓶在充电的时候可能发生爆炸,而后引起火灾,本市已经发生多起这样的事故,我们区也发生过。检查了这辆助动车,当时它确实正连接充电器,正通过接线板充电,电源插座在粮店里面。我们在房间里提取了带有熔痕的电源线,送到公安部S 市火灾物证鉴定中心做了鉴定,鉴定中心来电话说,这一处熔痕是一次短路,是火灾发生后的短路。助动车的电瓶没有发生爆炸,电瓶也完好。所以认定起火原因时可以排除电动自行车电瓶爆炸。
检验科科长说:我们挖取了老辛粮店的地板,还有电视机爆炸后屏幕的玻璃碎片,经过化验,没有发现地板和玻璃上有汽油的残留,也就是说没有自燃性的物质。我们发现了大量的虽然不是自燃的但是一经点着就会引发大火的物质——食用油,春雷牌玉米胚芽油。这是“老辛粮店”里的货物,他就是买卖粮油的,店里储存了不少食用油。这种玉米胚芽油的销售价是66 元一桶,周围居民反映说“老辛粮店”里的食用油比别家店便宜3 块钱。
小米摊开手:我说吧,“正兴粮仓”的鲍康老板肯定是很恨他的竞争对手老辛的!
一个警官说:我们调查发现了一个重要情况,鲍康和辛国光都是刑满释放人员,鲍康关了5 年,辛国光关了8 年,他们是同一青浦监狱同一牢房的狱友,关系很密切,联络很频繁。
小米一拍会议桌:犯罪人就是鲍康,基本肯定了!王大凯皱了皱眉头,不说话,心想:你小米把侦查看得太简单了,这么容易破案还要我们火调科干什么?消防队设几个侦查员就行了。要掌握确凿证据才行啊。
钟支队长说:请大家继续汇总情况,先不要下结论,等情况都汇总后再分析。
一个警官接着说:我们和法医一起,对辛国光和他老婆林小琴的尸体进行检验和解剖,虽然烧伤程度非常严重,尸体都已发黑了,面目全非,但是我们没有在他们两人身上检验出遭到袭击的痕迹,没有刀具捅伤的痕迹,没有棍棒击打的痕迹。我们在两人的喉管和气管里发现了烟灰的附着,这说明他们是先窒息,然后被烧死的,也就是说,大火发生的时候,他们两个还活着,还有呼吸,所以吸进了烟灰,要是先死了,那么气管里应该是干净的。
小米警官打断道:要是火烧的时候他们还活着,为什么不……
对不起,我还没有说完,请让我汇报完。我们在他们两人的胃里,找到了红烧肉,菠菜,豆腐,黄豆芽、炒鸡蛋、油煎花生等食物,同时发现了酒精,那是52度的四特酒的液体。说明这两个人在死亡之前喝过白酒。
钟支队长说:陈峰科长的推断是对的,看来这个人是来为刀疤老辛祝寿的,庆祝他的生日,大家一起喝喝酒,吃吃菜。陈科长,那个四特酒的酒瓶找到了吗?小米警官道:怎么可能找到?那上面都是凶手的指纹,他怎么会把它留在现场?
支队长被噎了一下。与会者都用责备的眼光看着小米警官。
小米感到了一种批判,她觉得很奇怪:难道我说错了?等我们最后抓到凶手,可以问一下,他是不是把四特酒的酒瓶带走了?看看我的推断对不对?
钟支队长布置道:继续调查鲍康,继续寻找那个不速之客,要调查那些和辛国光林小琴有关的人,要趁热打铁,要抓紧。老百姓都很关心这个纵火案,我们就把它定为“12.12 纵火案”。
王大凯合上保密笔记本,心里琢磨:这个只有1.70米的不速之客是怎么摆平刀疤老辛的?老辛身高1.88米,相当魁梧,相当强壮,酒量也不错,那个不操家伙的人是没有办法把老辛放倒的,再说老辛家有两个人,小个子要对付两个人哪!

C.鲍康一口咬定刀疤老辛是他的恩人

第二次走进“正兴粮仓”,还没等王大凯开口,小米警官就开门见山:鲍康,你和刀疤老辛是狱友吧?
你们一起吃过官司吧?
鲍康一愣,说:是啊,怎么啦?我是因为盗窃罪被判5 年,我刚进监狱的时候狱友都看不起我,说我是个小偷小摸的贼,没有胆量,没有魄力,干不了“大事”,所以都欺负我,经常揍我,他们从来不打我的耳光,总是踢我的腹部,叫我内伤,叫管监狱的队长看不出我身上的伤,真是恶劣到透顶!他们什么生活都叫我做,还抢我的饭菜吃,我日子难过啊,我想我大概要死在监狱里了。刀疤老辛绝对是我的恩人,他后来摆了一句话:不要欺负鲍康了。从此,我在牢里日子就比较好过了,我立刻成了他手下摇旗呐喊的人,我愿意为他冲锋陷阵。
王大凯问:刀疤老辛在监狱里有仇人吗?
鲍康说:仇人?没有。要说仇人,我鲍康才有仇人。
大家都怕刀疤老辛,从来不敢惹他,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如果他看到有什么不舒服的事,只要给我一个眼色,我就跑过去教训那个人,打他,打到他服帖为止。
就这样。刀疤老辛就是牢房的老大,但是他从来不打人骂人,有点像解放前的青红帮的老大。
小米说:那你就是老辛的狗腿子,狐假虎威!鲍康纠正:是助手,是小弟。没有刀疤老辛,我会在监狱里被人打死的!我一直想要报答他,他是我的恩人。
小米警官问:你们出狱后又混在一起了?
我比刀疤老辛早一年出狱,出狱后我就在这里开了一家“正兴粮仓”,卖卖大米小米红枣核桃,还有食用油什么的。想不到生意很好,也赚了钱。因为这街面房本来就是我们自家的,所以没有房屋租费成本……王大凯不问什么,他四下里查看,看看鲍康的店里有没有宽大的黑色滑雪衫,有没有黑色的旅游鞋,哪怕是一只黑口罩都行。但是没有。王大凯继续用眼睛搜寻着,他相信凶手百密一疏,总有漏洞的。看了一阵,王大凯忽然说:鲍先生,你店里有没有矿泉水卖,我口渴了。
鲍康起身到仓库,取来两瓶“农夫山泉”:买什么买,你们就喝吧。
其实,王大凯并不口渴,他是想看看鲍康走路的形态,比较一下监控录像里的那个黑衣人的走路姿势。人的走路姿势是很难掩饰的。
小米警官说:鲍康,你是想说你和刀疤老辛是兄弟,你是不会放火烧自己恩人的?
当然啦!一个人要有良心,要知恩图报,就这样。
小米冷笑了一声:后来呢?说下去。
后来老辛也放出来了,我就劝他跟我一样开个粮店,做做小生意,过过太平日子,不要再犯法。我想帮帮老辛,解决他养家糊口的问题,他没有工作,失业了;其次是因为我们这附近只有我一家粮店,孤零零的。你不知道,相同的商店扎堆开,反而生意好。
老辛不肯开粮店,我就死活劝他:老辛阿哥你想啊,我们国家有13 亿人,算他每个人每天吃一斤粮食,那么一天就要吃掉13亿斤,一年就要吃掉4745亿斤粮食。
中国一年的粮食产量哪能达到4745 亿斤?我国肯定是个缺粮大国,你说对不对?所以我们既是卖粮食也是囤粮食,万一这个国家有个什么情况,比如自然灾害,比如金融危机,比如外国人侵略打进来了,我们就可以抬高粮价,赚它个盆满钵满……我好说歹说,总算说动了刀疤老辛,他的“老辛粮店”就在我的马路对面开出来了,我们兄弟俩也算有个照应,我还借给他10 万元的开办费。
小米警官说:我再问你一句,12 月12 日,你有没有到刀疤老辛家里去过?什么人能证明你?
鲍康跳了起来:我在我自己家里难道还需要证明?
你一个人在家里也要得到别人证明吗?你这个警察怎么老是胡说八道?你怀疑我,就把我抓进去好了,问什么问?
小米警官也火了:我们掌握了证据立刻就来捉你!
王大凯立刻站起身:好吧好吧,今天的调查就到这里,谢谢鲍康先生的配合,我们走了。
一上警车,王大凯就叹气:小米啊,你怎么能这样调查火灾呢?你能不能看看我是怎么调查的?我们和调查对象搞僵,就没有办法进行下去。
我看他在极力掩饰自己,凶手就是他!
王大凯说:即使你认定他是凶手,也要循循善诱啊。
你应该多想想,凶手就算是谋财害命,为什么还要放一把火把“老辛粮店”烧了呢?有没有这个必要?
小米发动警车的时候说:我觉得他对刀疤老辛一定有深仇大恨,不但要了老辛和他老婆的性命,连一点家产都不给他留下,叫他到了地狱是个讨债鬼!也可能他借给老辛的10 万元老辛不还!
小米警官原来在R 大放射科做护士,也许因为个性过于直率,无遮无拦的,同事之间产生了矛盾,也许因为放射科的射线对人体有影响,她再三要求换工作,后来机缘巧合让她调到消防支队的火调科当了助理,钟支队长指定她和老练的王大凯警长搭档。

D.小凤说鲍康对不起刀疤老辛

王大凯和小米警官找到了被害人林小琴的妹妹林小凤。小凤和他姐姐长得很像,漂亮、身材高挑、体态丰满,曲线优美,她是那种走在马路上回头率极高的女人,美人胚子。
王大凯说:你姐姐被烧死了,你也得到了噩耗。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来打搅你。你是不是可以提供我们一些线索,比如,你姐姐是不是有仇人?“老辛粮店”最近有什么反常?你姐夫怎么啦?
小凤立刻大哭起来,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反正我姐姐是个正派人,她这一辈子好苦啊,太苦太苦了!
王大凯觉得林小凤有隐衷,为什么她要强调姐姐“是个正派人”呢?是不是一种心虚?是不是有一种“风流”对抗着“正派”?王大凯把一张餐巾纸递给她,放慢了语速,说:是这样的,我们没有说你姐姐不是正派女人,我们是说你姐夫辛国光曾经是个不正派的人,后来经过政府教育,正在改邪归正。可是正派的人也可能有仇人的呀,比如嫉妒就会产生仇恨,生意做得好也会让别的老板仇恨。
小凤低垂着头,泪水一滴一滴掉在她的裤子上:我不知道,我姐姐死得好惨啊,她这一辈子好苦啊!姐姐啊姐姐!
小米警官启发道:林小凤,你冷静一点。我们警方现在要做的事和你要做的事是一样的,都要抓到凶手,都要为你姐姐伸冤,你说对不对?她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小琴不吱声,她的心里反复斗争着:反正姐姐已经死了,也不用怕坍台了,也不用怕被别人说三道四了。
我还不如把姐姐的事情说出来,可能会对警察破案带来好处,至少能给含冤而死的姐姐一个交代。是谁要杀死她呢?这么善良的姐姐,这么漂亮的姐姐,她守了8 年的活寡,结果还是没有得到好下场。这是一个多么冤的谜啊!
小凤擦干了眼泪,说出了姐姐林小琴曾经告诉她 的隐秘故事——
有一天晚上,“老辛粮店”关门打烊,刀疤老辛一把把小琴扛在肩上,然后往床上一扔,开始解皮带。
小琴说:你先去洗澡,人那么脏哪能做啊?你这么急做啥?我们还没有吃晚饭呢!
老辛不由分说骑到了小琴身上,一阵呼风唤雨,足足有一刻钟,然后才停歇了,他咬着小琴的耳朵问:过瘾吗?适意吗?你讲你讲你讲呀!
小琴把压在身上的刀疤老辛推开,喘了口气说:还过瘾?你那家伙可没有以前厉害,以前你一次起码要做三刻钟,一夜起码要干两次!
老辛叹息一声:那娘的,不要讲了,我漏气了。
关了整整8 年,不要说和女人睡觉,牢房里就是连女人都看不到,我们偶然见到一个女警察过来办事,都渴得哇哇叫:小姑娘,过来,过来,阿哥喜欢你!
小琴接口说:那鲍康也是从牢里放出来的,人家裤裆里的家伙冲劲不要太足哦!
刀疤老辛说:好吧,今晚我就操你两次!说着又扑到小琴身上。刚刚折腾起伏了几下,突然就停止了,身体也僵硬了,脸也发白了,他问小琴:你怎么知道鲍康冲劲足?
小琴知道说漏了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是猜想的。
第二天一大早,刀疤老辛就把对面“正兴粮仓”的鲍康叫到自己店里,一进门,鲍康就看见刀疤老辛的脸色阴沉,左脸颊那道长长的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的刀疤却鲜红鲜红的。牢房里的囚犯都晓得,刀疤老辛的刀疤发红了,那是他要发脾气了,甚至他要做掉谁了,他那两只大手只要把别人的脖子掐上一分钟,对方就会没气了,他的一只手可以握住一只篮球呢。鲍康还看见桌子上插着一把铮亮的匕首,心里就慌了:老辛阿哥,侬找我有啥事体啊?
刀疤老辛指着匕首道:怪不得你要和我做邻居,怪不得你要叫我在你对面开店,你还想占便宜啊。
鲍康赔笑:我是为了我们兄弟俩有个照应,大家一起卖粮卖油赚钞票嘛。
兄弟个屁!你跟我说实话,我还没有从监狱放出来的时候,你对我们家做了什么?
鲍康的笑容很勉强:我做了什么?我照顾嫂子嘛,不信你可以问问嫂子。每当我外出购货看货时,我就让嫂子来帮我看店;每次大卡车把大米玉米送来时,我就叫嫂子帮我照应一下。我每个月给嫂子两千块,这就是我做的。我对老辛阿哥绝对忠心耿耿,不信你问嫂子。
刀疤老辛拔出台子上的匕首,刷的一下,刀尖就顶住了阿鲍的脖子:你是说还是不说?你把我逼急了,我最多再坐8 年牢!可是我要跟你讲清爽,是你先对不起我,不是我老辛先对不起你!
鲍康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我交代我交代,老辛阿哥留我一条命!我不是故意的,我昏掉了,我喝醉了,我不是人。
原来,那天傍晚又是“正兴粮仓”进货,大卡车到了,鲍康照例把小琴叫过来照看照看,他自己则忙着清点进仓数,前后奔跑,一直忙到天黑,大卡车才开走了。
小琴说:鲍康,卖掉了两桶油,140 块放在收银台上,我回去了。
鲍康拦住她:嫂子啊,这个月的工钱我还没有给你,你再坐一坐,今天我买了四只都有半斤重的大闸蟹,你在我这里吃了饭再走,你帮了我这么多的忙,我从来没有请你吃过饭,我们还要庆祝一下。
小琴问:庆祝什么?
鲍康说:你忘啦嫂子,还有一个月,老辛阿哥就要放出来了,还有四个礼拜啊,总算盼到这个日子了,我要到青浦监狱去接他,就这样。
小琴笑着在饭桌旁坐下了:我一天一天都记,在日历上一天一天划掉,你以为我忘记了?
蟹香满屋,阿鲍打开一瓶暖暖的古越龙山,给小琴倒一杯,给自己倒一杯。
两人对酌,一口又一口,一边喝一边剥大闸蟹吃。
小琴的脸色泛红了,她说:鲍康啊,我来敬敬你,这一年你总是照顾阿嫂,还给我工钱,其实我什么生活都没做。阿嫂心里有数,你是个重义气的人!
鲍康摆摆手:你这是什么话?老辛阿哥是我的守护神,在监狱里一直照顾我,否则我就要被人欺负,我会死在牢里的。他关8 年,我关5 年,我出狱前答应过他,一定要照顾好嫂子。如今我的粮仓还是蛮赚钱的,给嫂子一点是毛毛雨,就这样。
小琴说:来,我敬你一杯!
一大杯黄酒下肚,小琴就有些恍恍惚惚,也不吃蟹,也不说话,开始吃吃地笑。鲍康赶紧起身走到她身边:嫂子,你要不要在沙发上靠一会儿?
小琴说:这点酒算什么?我是高兴,你要放出来了,老辛啊,你放出来……
阿鲍把小琴扶到沙发上躺下,没想到小琴一把抱住鲍康:我想死你了老辛,我要你,你快一点啊,我等了你8 年啊,你来啊!说着就拉鲍康裤子上的皮带搭扣。
鲍康浑身热血沸腾,顺势扑到了小琴身上,脱下了裤子,很快就进入了她的身体。小琴叫唤起来,哦哟,哦哟,爽啊爽啊,你再快点快点猛点猛点……
鲍康跪在地上对老辛说:这就样,我不是故意的,只有做过一次。不信你……
你还想有第二次?那娘的!老辛吼叫起来。
鲍康求饶:老辛阿哥,我不是人,是我欺负了嫂子,我愿意赔给你一根金条,今天就给你,是老凤祥的可以回购的金条,1000 克,我向你赔罪,我马上回家拿。
老辛问:一根老凤祥的金条就把我摆平了?放那娘的屁。你的老婆也要让我操一夜!
鲍康泄气了,坐到地上:你晓得的老辛阿哥,我一抓进去,老婆就和我离婚了,我现在没有老婆,我单身一个做生意,我刚谈了一个女朋友。
那么好,等你的女朋友成了你的老婆,让我操一夜,怎么样?你答应不答应?讲!刀疤老辛手里的匕首戳得鲍康脖子上的皮肤开始流血。
鲍康说:好好,我答应我答应。
刀疤老辛咬牙切齿地说:等我操过你老婆,我再做掉你,不能让你这么便宜!
我不是已经答应让你睡我老婆了吗……
小米警官分析说:王警长,看来案情还是比较简单,这个鲍康是“12•12 纵火案”最关键的嫌疑人。他的想法其实很直接,既然刀疤老辛说要做掉他,他想,与其让你做掉我还不如我先下手为强,我先做掉你。
所以他在“老辛粮店”放了一把火,烧死了刀疤老辛!
王大凯没有说话,还是觉得疑点重重:1.70 米高的小个子进入“老辛粮店”的时候是赤手空拳的,没有带刀带棍子,他只带了一瓶四特酒(已经检验过了,酒里没有毒),他难道直接把玉米油浇到老辛和他老婆小琴身上,然后点燃,然后把他俩烧死。这场景几乎不可能……
手机铃声响,是王大凯的妻子打来的:你晚上回家,帮我到超市去买半个冬瓜,一斤扁尖。王大凯说声“晓得了”,微微摇头,调侃道:我的老婆真是烦啊,成天派我做那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情,没看见我正在办人命关天的大案子嘛,烦不烦呢?
王大凯说是这么说的,其实他对自己工作繁忙照顾不到家里一直抱有歉意,所以,凡是妻子叫他做事情,他只要有空则一定去做,在家里,他就是“妻管严”。
他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古训很反感,一个男人难道对家庭没有责任吗?明明到了家门口,就不进去看看?
小米大笑:王警长,我如果结婚了,我也要叫我老公“妻管严”!

E.郑刚和刀疤老辛是同班同学

王大凯和小米警官一踏进郑刚家的门,故意冲口就说:刀疤老辛死了!
什么什么?郑刚大惊失色,跳了起来:他放出来才半年就死了?他跟我一样50 岁都不到啊?生什么病?
王大凯注意到郑刚的身高是1.70 米左右。立刻换了一个话题:你和辛国光是怎么认识的?
郑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给来客倒了两杯绿茶,
然后才说:我们不是认识,我们是小学的同班同学,
一起读书读了6 年。
小米警官的目光像两道灯塔的光:你和老辛一起干了什么坏事?你爽快一点好不好?
王大凯立刻打圆场:小米,你让郑先生慢慢说嘛。
郑刚给自己的杯子里续了一点开水,然后说:唉,这件事还提它干什么? 8 年前的3 月25 日凌晨2 点,他要去撬一家肉铺,偷店里的钱,那家店叫阿忠肉店。
他说不要小看卖肉的,其实很有钱,现在猪肉多少钱一斤?一天只要卖掉两头猪,就赚了大钱。我说你当心被警察抓住关进去坐牢。他说所以我叫你帮我望风啊。我说我才不去呢,厂里给我几千块钱一个月工资我够用了。老辛说我不会白白叫你望风,偷到钞票我们三七开怎么样?我还是说我不去我胆子小。他说又不是叫你进肉店去偷,你只要在肉店门外帮我看着,有事情叫我一声就可以了。我说这是犯法的。他说你真的不去是不是?但是现在你已经知道我要去抢阿忠肉店的事体了,我万一被举报万一还没有偷就被捉牢,肯定就是你告发的。我还是说我不想去。刀疤老辛用两只大手掐住我的脖子问到底去不去,不去的话不要怪他杀人灭口。他这个人杀气重,脸上的刀疤就是和别人打群架打出来的,缝了17 针。我说不同意的话他立刻就会叫我断气。
小米警官咄咄逼人:后来你就去了,两人一起实施了对阿忠肉店的抢盗。
郑刚垂头丧气,歇了一会儿,说: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去他就会掐死我,我没有办法就去了,我想我还是把我的小命先保牢,风还没有望就死了不是白死了吗?我想我反正要见机行事。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公安局的审讯记录上都写得很清楚,法院的判决书也……小米警官说:你再交代一遍!
郑刚喝了口茶,缓缓说:凌晨两点,刀疤老辛撬开阿忠肉店的门,用手电筒四处找寻肉店里的钱匣子,没想到阿忠肉店的老板阿忠就住在肉店,发现刀疤老辛闯入之后就大喊大叫:捉贼骨头啊捉贼骨头啊!我听见肉店里有动静拔腿就跑。结果他捅了肉店老板阿忠一刀,抱上钱匣子就跑。老板阿忠没被捅死,一个电话打到110,警车和警察在半道上就把他包围了。
小米逼着问:后来呢?
郑刚把十个手指插进头发,痛苦不堪地说:这么伤心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好不好?你们警察明明是知道全过程的,为什么还要挑开我的伤疤?这有什么意思?
王大凯说:我们是代表警方作调查,不是和你聊天。你只要把事实说清楚就可以了。
郑刚又喝了口茶,歇了一会儿,然后呆呆地说:后来我和刀疤老辛都被你们警察抓住了。我说我没有偷盗,没有抢劫,没有分到钱,也没有伤人,我只不过在门外给老辛望个风。警察说你虽然是望风,但你和老辛是同伙,罪名是一样的。最后,判了老辛关8年判我关4 年,我真是触霉头啊,又没有抢,又没有偷,又没有分到赃款,结果白白坐了4 年大牢。
小米在提问的当口,王大凯一直环顾四周,他在找那件宽大的黑色的滑雪衫,还有那双黑色的旅游鞋。
门边倒是有一双旅游鞋,黑色的,可是鞋口有一道白色的滚边,鞋帮上还有一个大大的荧光的“N”。而那晚进入刀疤老辛家的那个人穿的旅游鞋是全黑色的,鞋底鞋帮鞋带子全部是黑色的,如果有白色的镶嵌,监控录像里就会看得很清楚。王大凯默默断定门边的这双黑色的旅游鞋不是黑衣人穿的那双旅游鞋。
小米警官还在问:12 月12 日晚上你在哪里?
郑刚挠了挠头,反问:你的意思是我杀了老辛?我已经坐了4 年大牢,整整4 年啊!难道我还想去坐牢?
我们没有告诉你老辛是病死的还是被杀死的还是被车子撞死的还是服毒自杀的,你怎么知道他是被杀死的?
郑刚一愣:你们警察来找我,肯定不是好事,我是这样推测的。
小米警官说:我们是在作调查,就是要证明你不在案发现场。我们已经调查了老辛和林小琴的所有的亲朋好友,你也不能例外。你不是他的同学吗?
郑刚问:你是问12 月12 日?你是说前天晚上我在哪里?
王大凯指了指桌子上的那本月历:对,12 月12 日 晚上。
前天晚上我在嘉兴呀,我老爸要吃正宗的嘉兴五芳斋粽子,我就坐了火车到嘉兴去给他买,这个老头子太疙瘩,太难弄了,牙口还好得不得了。反正来来回回也快,到嘉兴一个小时都不到,回来也是一个……小米刺了他一句:你倒是个大孝子嘛,这么孝顺的儿子现在社会上不多了。
王大凯把话题拉回来:你怎么证明你到嘉兴去过了?你老爸能证明吗?
郑刚一下子愣住了:怎么证明?老爸他能证明什么?他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吃五芳斋。我去过了就是去过了,回来了就是回来了,买粽子就是买粽子了,要证明什么?我难道人身自由都没有了?
王大凯说:你能证明一下更好,我们能排除对你的嫌疑。
没办法证明。郑刚又发呆了,想了一会儿,突然说:哦对了,我看看我的火车票还在不在,好像没有扔掉。
说着,郑刚掏起了裤兜,从一大把纸头里抽出几张票据来:一张是S 市到嘉兴的火车票,一张是嘉兴到S市的火车票,还有几张是市内的公交车车票和出租车车票……
王大凯接过火车票细细查看出发时间和到达地点,手机铃声响了,又是他妻子打来的:大凯啊,儿子发烧了送医院吊针,你快到泰山医院来。我们换班陪他,我要回家给他烧点好吃的,你快点过来!
王大凯说了声“好吧”,关上了手机。儿子发烧吊针这件事是没有办法克服的,他必须赶过去,好在已经到下班时间,他可以下班了。
小米警官猜出个八九,她能料到电话是谁打来的,也大概清楚电话的内容是什么。她想说:你这个老火调员原来也是有私心的,不是大公无私的,你想溜了吧?
王大凯把火车票还给郑刚,笑着说:这就对了嘛,你把事情都说清楚,就排除了你的嫌疑。那我们走了。
谢谢你的配合。
小米警官反问一句:他难道说清楚了?

F.刀疤老辛和郑刚几乎互不来往

王大凯调查过老辛和郑刚的手机信息,发现两人之间没有加微信,平时也极少打电话联系,上一次打电话还是半年之前,也就是刀疤老辛刚刚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还是老辛打给郑刚的,不是郑刚打给老辛的。
倒是鲍康和老辛有频繁的通话记录,每个星期都通话。
调查遭遇瓶颈。
王大凯想:要不要到市消防局去请教火调专家赵乔呢?要是由他来侦查,肯定很快就能找出其他的破绽,也许早就破案了。但是老是请教赵专家,我怎么会进步?我自己哪一天也能成为火调专家?哪一天能取代陈峰当火调科科长?算了,还是我自己来破案吧,争取一下,坚持一下,也许是“黎明前的黑暗”。
王大凯陪儿子在急诊室输液,护士说还要四个小时才能输完第六瓶,时间还长,家属不要离开,要注意不要让瓶里的输液滴光。当儿子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睡着时,王大凯却一点睡意都没有,虽然他很困很乏,脑海里却飘舞着那几张票据:S 市到嘉兴的火车票,嘉兴到S 市的火车票,12 月12 日晚间的,火灾发生那天晚上的……
王大凯心里弥漫着疑云,他琢磨:你郑刚越是票据齐全,我就越怀疑你!哪个人到外地去,回来后会把所有的票证都保存得完完整整?你又不是保安公司派你出差去,你一个小区的保安出什么差啊?你保存着发票到哪里去报销?你给老爸买了粽子难道要找你老爸报销去?要想过我王大凯这道关不是那么好过的!
犯罪嫌疑人越是给我看的东西,越说明不靠谱,越说明没有什么可看的,只有挖到他不愿意给我看的东西,才能找到突破口……可是,万一郑刚没有犯罪呢?
第二天一上班,向火调科陈峰科长报到,然后汇报昨天的调查进展,王大凯和小米警官又一次来到郑刚家,刚坐定他就说明来意:我们还想再找你调查一次,了解得详尽一点。
郑刚很无奈地说:调查吧,反正说来说去就这点事,我和刀疤老辛一起犯过罪,一起被判了刑……王大凯发问:你是20 点50 分从嘉兴回到S 市站的,对不对?而刀疤老辛家22 点才发生大火的,这中间有一个空出来的时间段,你要是作案的话还有空隙,我希望你排除这段时间。
郑刚说:你是说我从火车站出来,拎着粽子立刻到老辛家去放火?是这个意思吗?这点时间来得及吗?
天方夜谭嘛!再说了,我杀了他干什么?杀了他我又要去吃官司。要是说我杀了你们警察倒还说得过去,你们无缘无故把我抓了进去,坐了4 年牢,我是冤枉的,我没有犯法,我吃了冤枉官司!
小米警官说:你把12 月12 日你做过的事情再说一遍,要详细。
郑刚絮絮叨叨,又说了起来……王大凯的目光在郑刚家闪来忽去,他站起身问道:你归你说,我在你家四下里看看,你不介意吧?
郑刚摇摇手:我不介意。虽然你没有搜查证,但是我还是同意你看,甚至可以让你搜一下我的住处,你上上下下搜吧,我不在乎,不做贼不心虚嘛。说实话,王大凯确实是太想找到那黑色的滑雪衫、黑色的裤子和黑色的旅游鞋了,眼下什么证物都没有,要是找到这些黑东西就好了。
王大凯的这点动态这点想法,小米警官看出来了,郑刚也看出来了。但是有一点思考郑刚没有看出来,王大凯在肚子里对自己说:犯罪嫌疑人又送上门来了。
他越送上门来,我越没有接受的价值。我可以断定,他一定是事先清理过了。如果我面对的不是犯罪嫌疑人而是一般的人,他如果也表现出这么配合调查,这证明什么呢?证明他很坦然。那三样黑色的东西肯定已经不在郑刚家了,我不用看了,也不用搜了。再说,我没带搜查证去搜查,万一郑刚翻毛腔,我们就是违纪了,就是非法了,这也许是郑刚给我挖的一个坑呢!
我跟你开玩笑呢。王大凯没有四处走动,站了一站,又原地坐下了,他指着台子上的月历说:12 月12日那天,你到嘉兴……突然,他的眼睛扫到了月历上写着几个字:LX8733,那行字写在月历12 月13 日那个小框框里,这是“12.12 纵火案”发生的第二天,13日。为什么在刀疤老辛家着火后的第二天,郑刚要写下这些字呢?难道是一种巧合?难道是一种记录? LX两个字母正好是“老辛”两个字汉语拼音的第一个字母,LaoXin,LX。那么8733 代表什么?是“老辛粮店”的门牌号?不对,老辛家是1402 号,不是8733 号。
那么是老辛家抢来的钞票款数?也不可能,郑刚不会那么傻,把老辛的钱数记在自己的月历上不是露马脚吗?
LX8733,8733,8733……难道是我王大凯钻牛角尖了?
难道我无路可走胡思乱想了?
手机铃声响了,把王大凯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又是妻子打来的:大凯啊,你快到“宁邦”超市来一趟,我买了一个空气净化器,你帮我来扛,帮我带回家,我一个人扛不动。
小米哈哈笑了:又是嫂子打来的电话吧?你们两位都已经这个年纪了,还像小青年那样如胶似漆,时时刻刻打电话“查岗”,她唯恐你在外面“彩旗飘飘”吧?她又想你了吧?
王大凯中止了调查,五点三刻驾车赶到了“宁邦”。
妻子已经在超市门口焦急地等着他。他停下车,把空气净化器塞进轿车的后备厢,汽车立刻发动,呼的一声离开了超市,往家里而去。
妻子突然叫:停停!我忘记拿包了。
王大凯说:啊呀,什么包呀?你这个马大哈,把手提包忘记在超市里,还能找得回来?早就被人顺手牵羊了。
妻子说:不不,我锁在“宁邦”超市的寄存箱了,别人拿不掉的。
王大凯把轿车的发动机关了,跳下车说:你坐着,我去拿。
等一等。妻子把一张寄存小票交给王大凯,那上面是箱子的密码:BO3396。他跑到寄存箱边,按下了BO3396,一个箱子的门自动打开了,里面果然是妻子的黄色拎包。他取出拎包,立刻钻进轿车,呼的一声,轿车离开了“宁邦”。
刚刚开出80 米, 王大凯就踏了一个急刹车:BO3396 ! BO3396……妻子冷不防往前一冲,头撞到前面的座椅背上,她大叫:你干什么呀?王大凯你发神经啊?
轿车开到家,王大凯急急忙忙把空气净化器搬到自己家里,然后返身下楼,又钻进了车,直往区公安消防支队驶去。他自言自语:郑刚家那本月历上写的数字是LX8733,这个数字会不会也是超市寄存箱的号码呢?
回到办公室,王大凯立刻调查S 市各家大超市,调查那个LX 的代码。他首先打电话给“家乐福”超市。
超市办公室说:我们以前用过顾客自己按密码取东西的那种,现在改进了,小纸条上有一个条形码,只要放到鉴别口照一照,门就会自动打开,比自己按密码的那种更加保险,更加方便。
王大凯不甘心,他推测那些中小超市可能还在用寄存箱的密码条,于是一家一家超市打电话询问。终于,半个小时后他查到了LX 是“露西”超市寄存箱的代码。
他立刻开车赶到“露西”超市,亮明警察身份之后,在工作人员陪同下来到寄存箱前,他请工作人员按下密码:X,L,8,7,3,3。没想到“砰”的一下,左上角的一扇小门弹开了,里面是一个红布包。王大凯打开红布包一看,不由惊叫起来:我的天哪,有了有了,对了对了!
那是一根1000 克的老凤祥出品的可以回购的金条!

G.郑刚说刀疤老辛是最不讲义气的

警车呼啸着把小米警官接上车,然后飞速赶到郑刚家。王大凯一把搂着郑刚的肩膀:走走,我们跑一趟。
郑刚反抗、挣脱:你们警察干什么?为啥乱捉人?
王大凯笑着说:没说要捉你,我们只是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看完后大家都“解脱”啦。
警车来到“露西”超市,王大凯和小米警官一左一右把郑刚带到寄存箱前,王大凯按了一个密码:L,X,8,7,3,3 !一扇小门弹开了,里面是一个红布包。
他在郑刚耳边轻声问道:还需要我把红布包打开吗?还需要看看超市的监控录像吗?
郑刚主动伸出双手,要求戴上手铐:我交代。
审讯室,灯光明亮。小米警官给郑刚倒了一杯水:说吧,想抽烟吗?
郑刚没打什么格愣,开始了他的交代:12 月12 日是老辛的生日,他和我是同岁的,都是49 岁。那天晚上10 点多,我拎了一瓶四特酒到他家去。特地挑选这一天,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为了让他感动,老同学还牵记他。
小米警官说:等一等,12 日晚上你不是到嘉兴去了吗?
郑刚抬起头,摇摇头。
小米警官说:你没去嘉兴?那么火车票怎么来的?
现在是实名制的,车票上有你的名字郑刚。哦,对了对了,我明白了,你确实买了到嘉兴来回的火车票,但是你根本没去,你去了刀疤老辛家!
郑刚点头:对的,买了车票但我没去嘉兴,我要造成我不在现场的证明,或者说我来不及赶到现场的证明,这样,你们就排除对我的嫌疑。
小米警官追问:这么说你没有买到嘉兴五芳斋的粽子?
S 市有五芳斋的粽子店,我在那里买了5 个,送到老爸家里去了。
王大凯微微摇头,他觉得小米真是太幼稚了。他对郑刚说:你交代吧。
我特地买了一套黑色的滑雪衫和滑雪裤,还有黑色的运动鞋,连口罩都是黑色的,我要把自己“化装”一下,为了不让你们和路人发现……
小米警官说:等一等,你那套衣服现在藏在哪里?
郑刚说:用完就让我扔了,我跑到很远的小区,那里不是有接受废旧衣物的熊猫箱子吗?我就分别把衣物和鞋子都塞进了不同的熊猫的“嘴”里。这些东西我怎么敢摆在家里?
王大凯对一开始审讯,小米就连续打断郑刚的交代很不满意,他侧了她一眼,故意提醒道:让他继续说。
他心里嘀咕,小米啊小米,也许你只能去当你的护士,我们搞火调的,怎么老是直来直去,怎么能露出自己的“嫩”?调查要有章法,审讯要有技巧,多让嫌疑人开口……
小米能感觉到王大凯的不满,但是她的心里也不满:你这个老警官的做法实在是太传统太老法了,社会在发展,老的一套要被打破,你为什么不尝试用新的方法来展开火灾调查呢?老是按部就班,老是墨守成规,怎么能适应新的调查研究?
郑刚继续交代:老辛一打开粮店的门就觉得奇怪:你怎么会来的?这么晚了。我说今天不是你老辛的生日吗?我来祝贺老同学嘛,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小琴笑着说:快坐快坐,正好我们刚刚开始吃晚饭,粮店刚刚打烊,你和我们一起吃吧,我去多炒几个菜。我就坐下来,打开带去的那瓶四特酒,和老辛一起喝酒吹牛,天南地北的什么都说,可就是不提偷盗阿忠肉店的事情,一句话都不提我们坐牢的事情,就说小学的同班同学的事情。他说他要把全班同学叫到一起吃顿饭,然后在手机里建立一个朋友群,他来当群主。
我奉承他说:当然由你来当群主,群主一定要有威信,一定要讲义气,倒不在乎钱多钱少。他高兴极了,满脸通红地说:对对对,我们干了,感情深一口闷!
我们三个人一起喝酒,我只喝了二两,小琴大概喝了三钱,其他都是老辛喝的。喝到11 点45 分,小琴打着哈欠说她要睡了,就进了卧室。当我们两个男人把最后一口白酒都干掉的时候,老辛的舌头就有点大,说话含糊不清,脸色发青。他其实也就四两白酒的酒量,我了解他,我今天让他喝超量了。我看时机差不多就说我要小个便,起身进了厕所,关上门,把我事先准备好的毛巾拿出来,然后在上面喷了很多迷药……
王大凯心里咯噔一下:啊呀!我想到了匕首,想到了棍棒,想到了砖头,想到了拳头,想到了助燃剂,就是没想到迷药!怪不得郑刚这个小个子能对付高头大马的刀疤老辛!
小米又打断道:等一等,什么迷药?是迷魂药吗?
郑刚说:是啊,就是迷魂药,我在网上买到的,它能叫人闻了顷刻之间就昏迷,但是不会致死。我拿上喷了迷魂药的毛巾走出厕所,看见老辛的头已经歪在饭桌上,就用毛巾在他的鼻子上一捂,他顿时就从饭桌上倒下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我立刻去敲卧室的门:小琴小琴,老辛喝醉了,你来帮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小琴披上衣服走出来惊慌失措,大喊大叫,使劲把老辛从地上拖起来。我趁她不防备,把毛巾往她的鼻子上一捂,她也昏迷了,倒在地上。我立刻翻箱倒柜,找到了一块很重的金条,是老凤祥出的,还找到了5000 多块的现金。
然后,我就打开4 桶玉米油,统统浇到他俩身上,然后用打火机点着,然后离开了“老辛粮店”。
王大凯沉吟片刻:你为什么非要杀了他呢?
郑刚咬牙切齿说道:我心里最看不起刀疤老辛,他外表看起来很讲义气,很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其实他是一只最垃圾的阿胡乱!当初我不愿意和他一起做犯法的事情,他却偏要逼着我去做,不做就要掐死我。
太太平平做人不是蛮好,去偷去抢干什么?要去偷要去抢证明这个人没有生存能力,没有让生活过得好一点的本事。我在永久自行车厂的电镀车间当工人,那时三千块一个月,日子过得蛮平稳,我不想偷不想抢,他却逼我去偷去抢。我和老辛去偷阿忠肉店的时候我没有进肉店,我只是在店外帮他望风。老辛撬入肉店被老板发现之后,我听见“救命救命”的喊声,晓得事情坏了,我就立刻逃跑。老辛被警察抓住了,我没有事,因为现场没有我郑刚。可是刀疤老辛这只垃圾立刻就把我“喷”出来,说同伙作案的还有郑刚,他是我的同学,住在……害得我也白白坐了4 年牢,让我家破人亡,我妻子和我离了,带着儿子走了。我老妈当年就死了,我连送终都送不到。我刑满释放之后,没有一个单位要我,谁要一个劳改犯啊?还是街道说服了保安公司,让我当了一个收入只有两千块的保安。老辛害了我,把我害得好苦啊,我下决心一定要灭了他!
王大凯问:这就是你纵火的全部动机?因为他“喷”了你?
是的,我要杀了这个叛徒,叛徒比敌人还要坏!
小米跳起来:你知不知道你杀了两个人,小琴是无辜的,你这个混蛋!
郑刚说:我愿意杀人偿命,反正我的仇报了,无怨无悔。对了,问一下,两位警察是怎么发现我藏在超市里的金条的?
小米说: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带走!
“12•12 纵火案”宣告侦破,消防支队表彰了所有参战人员,特别表扬了王大凯警长和小米警官。王大凯悄悄跟火调科陈峰科长打招呼:跟你商量个事,不要让小米做我的搭档行不行啊?能不能把她调离火调科,到别的内勤科室工作一段时间,磨一磨,练一练,改掉毛毛躁躁的自以为是的毛病,然后再回火调科也不迟。她的腔调会耽误火调大事的,我给她揩屁股都来不及啊!
陈峰科长笑了:这事我不能决定,要跟钟支队长汇报。

不见来时路

张林俊/ 文

下了三天的雨终于停了。
何伟走出自己的小超市,站到屋檐下。伸出右手,手心朝向天空,没有水滴落下。空气中一阵清冷。此时是几点已经无从判断,城郊接合部满是深夜晚归的人,一波波地收银、找零,让他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拉上卷帘门打烊,他照旧来到店门口的路边摊,点上一碗家乡风味的汤粉。
客人只有他一个。灶前摆了个油腻腻的收音机,时不时放出配着爆竹声的广告。何伟这才意识到,马上要过年了。
老家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自己离开时的情景。4 年前的冬天,他和发小朱哲提着比自己人都重的行李,意气风发地走向车站。他记得自己本想回头再看一眼家的样子,但整条路连同远方的屋舍都被清晨的霜雾蒙住了。
那雾被风一吹,层层叠叠的,就像眼前这碗食物挥发的热气,何伟心想。今年要不要回家呢?握着已经掰开的筷子,他有些出神。

电台滴滴的报时声,像一根伸出的手指,戳醒了犹豫中的何伟。原来已是凌晨1 点。
他伸手要去拿右手边的辣椒酱,却听到了空旷的街上传来了一阵颇大的动静。何伟转过头,视线从自己的小超市开始,沿着这一排沿街铺子飞速向远方扫去。果然,一家店铺的玻璃门不知怎么地被猛地顶开了。随即,在闭门器的作用下,缓缓地回弹。
那好像是朱哲的车行。
何伟怔怔地从条凳上站起身,向车行走去。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地越来越快。刚到门口,就看到滚滚浓烟伴着塑料燃烧时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何伟顿时觉得鼻腔一阵刺痛,下意识地用手罩住口鼻,蹲下身子。
“朱哲!朱哲!”
没有回音。但玻璃门在行将闭合前,又被再次顶开。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穿着一身深色的秋衣秋裤,踩着棉拖鞋,此刻正奋力地往外推着一辆簇新的电动自行车。何伟忙上去用腿挡住再次回弹的门,帮忙一起把车往外抬。
“着,着火了!快!帮我搬,黑色
的车最贵,先搬黑色的!”
惊慌失措的朱哲似乎连辨认眼前人的时间都没有,扔下这句话,就又冲回到店里。
为了将车推走,何伟不得不放下充当口罩的右手。刺鼻的气味顺势就往鼻孔里钻,引得何伟的后脑勺一阵生疼。
他想起朱哲的话,转身冲向店里。

屋内很暗,但火光隐约可见。朱哲开的车行何伟来过很多次,他虽然知道灯的开关在哪里,但眼前烟雾弥漫,呼吸困难,根本没办法去找。烟雾不容他犹豫,何伟两手一发力,提起最近的一台车就往门外走。挂着电池的电瓶车沉如铅块。何伟一口气没屏住剧烈地喘了几下,喉头一阵恶心,一个踉跄连人带车摔出门外。半扇玻璃门顿时化作一地碎渣,浓烟像找到了牢笼出口,排山倒海般涌出。何伟匍匐在地一阵猛咳。
他还想往里冲,但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人一把拽住,身体随即被拖移了起来。
“小兄弟,使不得!我以前在村里救过火,这烟,可不能再进去了!”何伟抬起头,熏出泪水的双眼隐约分辨出眼前是路边摊的老板。他见何伟意识还算清醒,忙转身去取留在摊位上的手机。
“喂! 119 吗?你们快来救火啊!”老板用浓重的乡音不断重复着地址。何伟站起身,脸上已经能感受到火光的热量。
车行内火焰夹杂烟雾来回甩动,密密排列的电动车正一辆接一辆地变成火球。
依然没有见到朱哲的身影,一个念头闪过何伟的脑海,他再次冲向火场。路边摊老板的惊叫声,是失去意识前他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刚来S 市的时候,何伟和朱哲什么零工都做,最落魄的时候口袋里只剩下几十块钱。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回到租来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洗去手上和身上的各种污渍。劣质印刷传单的油墨,买醉客人呕吐的污物,偶尔也有不明的血迹和伤口。直到一家大快递公司在他们租房的社区里设置了物流点,他们才找到送快递这份不错的工作。只要腿脚勤快、多熬熬夜,收入还算丰厚。
特别是过年过节,由于人手紧缺,工长愿意额外多付5 倍的奖金。为了能多赚一点,他们后来又把分拣和投递的活儿一起揽了下来。虽然赚得不少,但长期操劳最终拖垮了身体,两人相继病倒。
在家里静养的时候,何伟和朱哲整日躺在上下铺的床上,无力交谈,时不时地翻看藏在床垫下的存折。两辆送货用的电瓶车静静地停在屋内,他们常常会不约而同地侧身望着那布满泥斑的车身,想着今后的出路。
何伟想到自己曾经分拣过的各色大小不一的盒子,他想开一家小超市。朱哲想到走街串巷的时候,无所不至的电瓶车,他决定开一家车行。
一个月后,两家店几乎同时开张。

“我们是在这里发现的你。”眼前这位穿着绿色制服的人,让何伟有些小小的忐忑。他把一张A4 大小的纸摊在了桌面上,把食指移动到平面图上一处,轻轻点了几下。何伟顺势看过去,发现这是朱哲车行的平面图。在选好店面之后,他们曾经一起翻新,从插座开关到墙面的颜色,何伟了解这个空间的每一个细节。而此刻,这片曾经被寄予无限希望的空间,被印到了一张薄薄的纸上。
“我的朋友怎么样了?”对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自己的同事。何伟不知道他们在眼神中交流了什么。
“目前还在医院。”“有生命危险吗?”“你放心,如果有新的情况,我们会通知你。”
何伟还有一点咳嗽,此刻无数的想法正掠过自己的脑海,但好像一个都抓不住。
“我们是在这里找到的你。”面前的人又重复了一遍之间说的话,“你能不能说一说当时的情况?”
何伟开始口述,对方拿笔记录。此刻,他只想快点见朱哲一面,然后快点回到店里。
“店里的情况怎么样?还能继续营业吗?”
听到这个问题,制服男子再次抬起头,与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叹了一口气,俯身翻找着随身的黑色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明信片大小的照片,正面朝下递到何伟的面前。
“虽然我们接到报警后很快就赶到了现场,但是火势太大,而且进入内部的通道被堆放的电瓶车堵得严严实实,根本冲不进去。”
何伟翻过照片,一瞬间,他觉得整个病房被抽成了真空,变得格外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滴眼泪落到了满是焦炭痕迹的照片之上。
然后,是第二滴。
“现场堆放的电动自行车实在太多,不然这场火我们完全可以救回来,那两个人也——”制服男子察觉到了什么,按下了话头。然而,此刻何伟仿佛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现场估计得有40 辆车吧,塞得满满当当。”制服男子的同事在一旁有意引开话题。
“是54 辆。”何伟放下照片,自言自语般地回答。引得两名穿制服的一脸诧异。

盘下属于自己的小超市后,何伟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整理货柜。没有伙计,没有帮手。物流车按约定时间把货卸在门口。何伟独自搬运,独自分拣。他会用手一拃一拃地去量货柜的尺寸,再把尺寸对应的货品一一码上去,享受最后一件物品在放入时严丝合缝的快意。何伟的店不大,但在细心布置之下,各色货品各居其位,井井有条。
所以,朱哲时不时都会找他帮忙。
朱哲卖的是电动自行车,自然店面略大一些。但狭长的空间,并不利于电瓶车的摆放。何伟帮他用步幅来测量整个店面的长与宽。朱哲知道何伟总有办法多放下几辆车的,如此满满当当,一来让顾客觉得货品齐全,二来自己照看起来也方便。
着火的前两天,雨依然下得很大。
何伟在深夜接到了朱哲的电话。
“阿伟,快帮我一起卸一下货。”
朱哲的口气总是这么不由分说。何伟看看表,都已经快凌晨了。刚关上自己的店门,一辆大货车就已经缓缓地停在了朱哲的店门口。
货车司机下了车,甩上车门,走向等在店门口的朱哲。“这里一共40 辆,你这小店面装得下吗?”“没问题,有他在就行,何伟,快来呀。”朱哲向走过来的何伟挥着手。
店里还有一点卖剩下的车,但是粗算一下,再搬进40 辆新车肯定放不下。何伟在店铺里来来回回地用自己的步幅测算各种方案,但一时没有答案。屋外雨下得很大,如果把车放门口,朱哲断然舍不得。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尽量压缩人在店内行走的空间。由于不同的电动自行车车长不一,何伟把它们像俄罗斯方块一样楔到了一起,这样就大大减少了无谓的冗余,而行走的通道就呈“之”字形般,在一堆一堆车的方阵中延伸开。
整整54 辆,一辆不多,一辆不少,满满当当。朱哲,连同送货的司机都忍不住赞不绝口。
最后一辆车严丝合缝地被搬放到位,这感觉对何伟来说无比熟悉。只是这一次,当他在狭窄的空间里转过身时,他好像没有感到任何愉悦。

“ 请你再看一下这两张照片好吗?”制服男子再次抽出两张照片,递给何伟。
这是两张类似证件照的人像照片。第一张他认识,是朱哲,何伟记得这是他身份证上的照片。另一张照片里的是一个女人。
何伟也认识。
“这是朱哲和他妻子没错吧?”制服男子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想有所求证,“请你不要误会,我们负责火灾原因调查,很多问题必须要确定一下。”
何伟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点头。算是对两个问题同时作答。
“你和朱哲的关系不错,那么,你觉得他们夫妻的感情如何?”
感情,这个词似乎离何伟已经非常遥远。最后一次恋爱,确切地说是单恋,还是在自己高中。同班的女同学藕然,何伟至今还会常常想起。小镇生活即便对于没有见过世面的学生来说也甚是乏味,但好在还有青山绿水,还有晴空流云。哪怕是上学和放学的途中,只要可以和藕然肩并肩在这些背景中同行一段,何伟的心里就很满足。当然,明着追藕然的也不在少数,朱哲就是其中一个。他经常偷偷去县城买回镇里没有的头饰,也会时不时托人捎带回时髦的杂志和明星的海报。何伟常常会陪着他,陪着他去买,也会陪着他去送。
藕然终究没有能成为何伟的女朋友。她在那么多追他的男生中选择了朱哲。再后来,她成了朱哲的妻子。
自从开了车行,朱哲觉得自己总算闯出了点名堂,就把藕然从老家接了过来。上下铺的床连同那个小小的租住地,一并留给了何伟一个人。当然,作为在这个城市里关系最亲密的3 个人,他们还是会经常一起吃饭、聊天。
“他们的关系很好。”何伟简要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而此刻的脑海中则掠过了无数见证他们幸福生活的场景。
“好的,这和我们在其他地方得到的信息完全一致。”制服男子一边回应,一边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些什么。
“那么,你前面说火灾当日,你看到了朱哲,那你有没有看到他的妻子呢?”何伟低头不语,思绪被这个问题一下子拉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在被浓烟熏倒前,他听到了路边摊大爷的惊呼。但那位大爷未必听见,冲进火场后的何伟,在反复叫喊着藕然的名字。

着火前的一周,何伟记得,天空还很晴朗。那天下午,朱哲来到他的店。
“阿伟,我这次捡到个大便宜!”在何伟的超市里,朱哲如同在自己家一样。径自从货架上取下一罐啤酒,拉开拉环,深饮了一口。随后,“啪”的一声把一张20 元拍在了收银台上。“不用找了。”
何伟整理着收银机的零钱,并没有急于去取这张对折的纸币。
“有个厂家年终清盘,高、中、低三个档次的车,全让我五折拿货。”朱哲一脸难以自已的喜悦,斜倚在收银台,很享受地又喝了一口。
“你之前才刚进过货吧,这次又投了多少进去?”何伟合上收银机的抽屉,双手支在柜台上。
朱哲抬起左手,张开5 个手指比了个手势,脸上的表情颇有自信。
“你那点钱,盘了店、翻了新,再进这么大一批货,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样的便宜千载难逢啊,我也是豁出去了,连租的房也退了。”
“退了?那你和藕然住哪儿?”
“我那店顶头不是还有个小隔间吗?之前用来堆零件和杂物,藕然昨天收拾了一下,我们暂时就先凑合一下。”
何伟回忆起那个小房间的样子,狭小,没有窗。除去一张双人床,似乎并没有其他多余的空间。
一愣神的工夫,朱哲已经在货架区走了一圈,抱着一堆东西再次向收银台走来。
“阿伟,我这次算是破釜沉舟了。
所以……你帮我一把,这点东西先挂个账吧。”朱哲把头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又补了一句:“别让藕然知道。”
何伟看了下台面上的东西,都是食物和一些零零碎碎的日用品,大概二三百元的样子。从这堆东西里他发现,朱哲戒酒戒烟了。
“行,我就不算你利息了。”何伟半开玩笑,细心地帮朱哲把东西一件件装好。“不过,这个可不能给你。”他拿起一个长长的插线板,“这可是原厂正品,最后一个了,我得留着出样。”朱哲转身离开,但又回过身拍了拍何伟的肩膀。提着东西走了。
收银台上依然留着那张对折的20元钱。

当何伟把新车搬到店内的那一刻起,朱哲的脑海里就一直想着怎么把这批车尽快卖出去,这样过年的时候就能带着藕然风风光光地回趟家了。也许还要加一点促销手段,朱哲心想。可惜自己书读得太少,否则一定也能像城里人一样想出一堆新奇的点子。不过当下,他唯一能想到的酬宾方式,就是给这些车都充满电。很多车行为了节省成本,都只会把电充到一半,而自己这么做想必足够可以体现诚意。可能要为此多付一些电费,但因为进价便宜,朱哲觉得依然有不错的盈利空间。
他找来几块拖线板,店里的墙插完全不够用,只有把插板首尾相接,才能给车行里另一头的车充上电。朱哲盘算着手里的插板,几乎都是地摊上买来的便宜货。他心里有些犯嘀咕,不过都已经用了这么久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再说,何伟的店就要补货了,明天再去赊几个新的吧。
朱哲给4 辆车的电池接上了电,安心地去睡了。

走出医院,上了车。王海生在副驾驶座上,松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和脖子上的伸缩式领带。同事鲁强坐在了一旁的驾驶座上。
“医院里的空调可真热。”
“再热也热不过火场吧。”王海生望着天空,若有所思地附和。
“王队,根据刚才何伟补充的信息,调查结果基本可以出来了。”鲁强没有急着发动汽车,而是掏出了笔记本,仿佛要核对什么。
“两个人都没挺过来吗?”王海生没有接话,看着阴沉的天空兀自发问。
“刚才出来的时候,我又去确认了一下。”鲁强顿了顿,然后把头转向王海生,“都死了,就在今天早上。”
车内一阵沉默。
“确切地说,是三个人。”仿佛过了很久,鲁强缓缓地又补充了一句。
“嗯?”
“肚子里还有一个,大概两个月了。”
王海生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听到有雨滴落下,越来越密,噼噼啪啪地打在车窗上。
如果昨晚雨没有停,可能就不会有这场火了吧。
10 年火灾调查经历,王海生始终断不了这样无谓的念想。

十一

何伟从咳嗽中再次醒来。医院的天花板如此陌生,好在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病房在14层,他来到窗边,整个城市笼罩在雨雾之中。他这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从这么高的位置俯瞰过这座城市。一片朦朦胧胧的景象,又让他想起和朱哲离开家乡时的情景。想到了那个帮朱哲卸货的夜晚,店铺尽头的小房间,灯光从门缝下漏出。
可能藕然是在等朱哲卸完货一起休息吧。而有谁在等着自己呢?
此刻,何伟特别想知道朱哲和藕然住在哪个病房。

十二

《关于20130123 火灾事故消防技术调查报告》
……扑救情况:1 时16 分许,经过侦查发现起火部位为门面房进门口处,内部大量电瓶车及电瓶车配件已起火燃烧,严重充烟,无法看清里面状况和救援通道。
1 时20 分许,据现场经营夜宵的店主反映里面可能有被困人员。1 时25分许,在距离门面房3 米处发现一男子俯卧在地。
1 时35 分许,在距离门面房6 米发现一名男性受害人,身着深色内衣裤。
在门面房南侧尽头的隔间内发现一名女性受害人,口鼻部捂有枕巾,推测其失去意识前在屋内躲避浓烟。消防官兵迅速将3 名受害人抬出并移交给随后赶赴到场的120 救护车。
1 时41 分许,大火被扑灭,成功保护相邻单位及楼上居民。
……
事故原因:
……
受害人夫妻感情融洽、邻里和睦,人缘很好。排除放火可能。
据勘验,起火点处发现带有熔痕的铜导线,经复原为插在该部位固定插座上的拖线板电源线;经对该部位提取的物证进行技术鉴定,其中发现1 处有一次短路熔痕,7 处二次短路熔痕。推测,系使用无过载保护的劣质拖线板,造成电气短路引燃周围助燃物。
起火车行内仅有一个北侧大门,而起火部位位于北侧大门西部,火势扩大后瞬间将仅有的安全出口封堵,致使人员无法从此处逃生。此外,店内堆放的大量电瓶车几乎占据了整个经营区域,致使火灾发生后逃生通道被堵塞,无法第一时间逃脱。
……
调查员:王海生 鲁强

十三

出院的何伟回家睡了一觉,在黄昏出门,来到了自己超市的门口。一切好像依然静止在火灾发生的那个晚上。只是天空开始下雨。
何伟没有去开卷帘门上的锁,而是向朱哲的店走去。两扇玻璃门已经都碎了,只剩下一个被熏黑的框架。好几条蓝白色的警戒带封住了黑洞洞的入口,空气中好像还有塑料燃烧后的焦臭味。路边摊的师傅已经出摊,灶头上的收音机依旧在播放着各种声音,在一首歌曲结束后,有着新年气息的广告紧随而来。
何伟拿出手机,没有未接电话,但朱哲和藕然的号码依旧无法拨通。
店虽然没了,但人在就好。何伟心想,既然一起出来,就要一起回去。
他望向路的尽头,但雨下得越来越密,一如离乡时的那条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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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辉摄影艺术作品选

无标题
王辉,1979 年6 月生于江西省吉安市。云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公安消防部队高等专科学校文学艺术联合会理事、副秘书长。现任公安消防部队高等专科学校政治部宣传文化处处长,武警中校警衔。
摄影作品《拉练路上》《力拔山兮》等作品组图曾荣获公安消防部队文联摄影大赛一等奖、《开怀一刻》获公安消防部队文联优秀奖等。2015 年11 月作品《蜿蜒的青春》获全国公安文联“人民·宪法·警徽”主题征文大赛中篇小说类一等奖,在云南省摄影家协会组织的摄影大赛中作品曾获一、二等奖,常有摄影作品发表在《人民摄影报》。目前,一部反映王辉历时一个月的滇藏骑行行摄日记《问道天路》正在编撰中,即将公开出版。

开怀一刻
开怀一刻

力拔山兮
力拔山兮

官兵友爱
官兵友爱

神兵天降
神兵天降

侠鹰
侠鹰

七彩大地
七彩大地

古城暮色
古城暮色

天地之间
天地之间

石·海
石·海

守望
守望

古塔映辉
古塔映辉

归途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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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盎然——张阿宝摄影作品选

无标题
张阿宝, 男,1943 年出生,1958 年参加公安工作,1983 年转入公安现役部队后任上海市公安消防总队火调处处长,1996 年退休。
消防前辈张阿宝,热爱生活,喜好文艺。退休前,因忙于频繁出警而无暇顾及业余爱好。退休后,在上海黄浦区军休一所安享晚年幸福时光的他,迸发出了火一样的摄影创作热情。
大街小巷、乡村田野……到处都留下他深情赞美祖国大好河山的足迹。“春意盎然”这组照片,是张阿宝近期的新作。

春游渡口
春游渡口

畅游祖国河山
畅游祖国河山

中国红
中国红

不是对手不碰头

童孟侯/ 文

“木渎”怎么没有出来迎接

3 月1 日晚上7 点左右,在工商银行投资部当副经理的韩文下班回家,把车停到富锦公寓地下车库,然后直接从负一层搭电梯上五楼。一跨出电梯,就觉异常,平时,他们家的贵宾犬“木渎”,只要听到韩文走出电梯的脚步声,不用他喊话,不用他咳嗽,一定会在506 室的门内汪汪大叫,它从来不会判断错:主人回家了!
今天,怎么没听见“木渎”的叫声,难道它睡着了?难道它生病了?妻子在苏州工作,不是天天回家,“木渎”几乎是韩文最好的伴侣了,晚上睡觉,“木渎”就睡在他的床边。
韩文掏出钥匙打开506 室的门,大叫:“木渎,木渎啊!”还是没有小狗的身影。韩文放下包,伸出右手去开灯,“扑”一声,灯却没有亮,室内还是暗暗的。他刚关上门,猛然间觉得脖子上被什么东西套住了,一阵晕眩,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过了10 分钟,富锦公寓506 室燃起熊熊大火,火浪从窗户喷出,夹带着浓浓烟雾。
富锦公寓的楼道上一个月前刚装了喷淋头,大火一烧,烟雾一起,喷淋管就自动喷出水来,所以,大火没能烧到楼道上,只是从506 室往窗户外面卷!
消防队出动了三辆消防车,先是通过云梯,把水龙喷向506 室的窗内,然后,消防队员就爬入室内救火。

不是对手不碰头

市消防局火调处的江亚月赶到富锦公寓时,大火基本扑灭,她进入506 室,环顾四周,哦,室内的东西几乎烧毁了,门边躺着一具被烧焦的尸体。江亚月跟一个消防员说:立刻通知公安局刑侦队,让他们速派法医来!
火调员江亚月今年29 岁,高中毕业考取公安大学,毕业以后作为应届毕业生参军入伍,到消防局当了一名火调员。所谓火调员,就是“火灾调查员”的简称,不是专门“调度大火的人员”。
江亚月是个女警官,却像男生一样喜欢福尔摩斯,喜欢逻辑理论,喜欢推理小说,这些爱好对她从事的火调工作无疑是有好处的,或许正是为了热爱这份工作,她才提前做了功课。
一刻钟之后,一位穿着刑警特殊夹克衫的也是29 岁的女警官出现在506 室,她是刑侦队法医处的法医袁珊弟。袁珊
弟是复旦大学人类学专业毕业的,之后又到内蒙古大学读了动物学研究生,然后考进公安局,到刑侦队法医处当了法医。
江亚月抬头看见袁珊弟,笑着说:是你呀!
袁法医的回答是同样的三个字:是你呀!
两个年轻警官握握手,不是对手不碰头!
原来,她们俩曾经在去年碰过一次头,两个女警一台戏,共同侦查一件发生在兰考路的纵火案。最后,袁珊弟法医运用她的动物学理论和专项知识,用几只小小的尘螨侦破了大案,立了三等功。
江亚月心里不平衡:同在一个专案组,同样参与破案,同样使出绝招,为什么袁珊弟能立功,我不能?其实呢,江亚月的心里还是明白的,她和她所在单位不同,一个是消防局,一个是公安局,主管领导想法和要求都是不一样的。
江亚月心里更明白嫉妒是怎么一回事:嫉妒是人类最普遍的甚至是最原始的感情之一,不仅在单位里存在,在家庭中也有。人生来就生成和发育着嫉妒的感情。嫉妒往往和竞争的强度成正比。越是竞争激烈的行业,越是竞争性强的人,越富有嫉妒……
嫉妒她不是什么坏事。江亚月默默想。

奇怪的茅台酒和双节棍

被烧死的人正是506 室的屋主韩文。就在袁法医把韩文运往停尸房的同时,江亚月开始了有条不紊的火灾勘查。刚才进屋时,她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烧酒味(不是常在火灾现场闻到的汽油味),并且发现尸体旁有两个茅台酒的空瓶。她已经撬下一块地板,让消防员火速送到实验室去化验:地板上是不是有烧酒?或者有其他的易燃液体?
不一会儿,实验室反馈:小江,地板里有烧酒成分,这个烧酒是茅台牌子的。
一个疑团慢慢在江亚月心中升起:难道是犯罪嫌疑人故意倒洒的茅台酒?他要用酒来助燃?用酒来放火?还是屋主韩文喝醉了酒,点了香烟,打火机不小心把高度烧酒点着了?然而,就算韩文是个大酒鬼,也不可能一下子喝掉两瓶茅台啊!如果推断这茅台酒是韩文家的,如果这酒是犯罪嫌疑人泼洒的,证明他的纵火行动不是有预谋的,很可能一时起意,否则他会带汽油来。
江亚月回过身,走到门边,用放大镜细细查看门和窗,她发现506 室的门和窗都没有用工具撬过的痕迹,锁芯也没有被击打的痕迹,更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指纹。
又有一个疑团升起:作案人是怎么进入506 室的?是熟人作案吗?是家人作案吗?因为506 室的钥匙只有韩文和他妻子姜一蓉有,连双方的父母都没有。是不是有可能作案人用“万能钥匙”开门?
江亚月蹲下身,把地上所有的灰烬都用铲子铲到专业的筛子里,先是粗粗筛一遍,准备筛完之后再细细筛一遍,换上细筛子。此刻,粗筛子上跳出了一件不常见的玩意儿,似乎很熟悉,又很陌生:那是一根不很粗的金属链子,链子的两头连着两个铁套子。
她拿在手上细细察看,喃喃自语:这是什么?不像是锁自行车的链子,也不像锁狗的链子……
一个消防员悄悄走过来说:这是双节棍,我们队的活动室有这个玩意儿。
对啊,双节棍!
消防员又说:这个双节棍是木头的,木头的头上套着金属套,估计木头已经烧掉了。
双节棍是中国古代留下的一种奇门武器,虽然不像刀枪那么起眼,但威力也是巨大的,舞动的时候,劈、拉、打、扫、抽、摆,一旦击中对手身体的一个部位,对手就会失去抵抗,疼痛不已。双节棍的发力起码在160 斤以上。
又一个疑团在江亚月的心中升起:韩文难道是个双节棍的爱好者?就算是,他也不会在下班后晚饭都没吃肚子还空着的时候开练啊,他更不会在自己家的客厅里练,他更不可能被自己舞动的双节棍打昏打死啊!
初练双节棍,教练都用海绵的双节棍让学员练习,练到熟悉了,自如了,不会打到自己了,教练才会让学员练习金属的或者木质的双节棍。
如果韩文不是练双节棍的人,他家里就不会有双节棍,那么,这个体育用具就是别人带到506 室的,很可能这个双节棍正是袭击韩文的凶器……
江亚月定了定神,继续清理地上的垃圾。当她把灰烬全部筛过之后,开始观察地板上的痕迹,一寸一寸地寻找着,她相信凶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突然,在门边,就在韩文倒下的地板旁,她找到了两只还算清晰的鞋印。哼,撞到我枪口上了!江亚月冷笑一声。

凶器是金属链子

袁珊弟法医把韩文的尸体送往停尸房的路上,打开手机,先给死者韩文的妻子报个信:喂,请问是姜一蓉吗?我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你们家发生火灾了……
话还没说完,对方姜一蓉就把手机挂断了。
姜一蓉把手机扔在床上,咕哝了一句:骗子电话。
不一会儿,姜一蓉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还是这个号码。姜一蓉按下通话键,不耐烦地说:你是不是想说我老公被烧伤了,送医院了,我必须马上给你汇两万元过去?否则不能入院,不能抢救。好啦好啦,你少来这一套!
袁法医赶紧说:我是刑侦队法医处的袁珊弟法医,你的老公不是送医院了,而是出了更大的事情……姜一蓉又把手机挂了。
袁法医叹息:现在骗子猖獗,老百姓已经把不是骗子的人都当成了骗子。
不一会儿,姜一蓉的手机又响了,屏幕显示,是她爸爸打来的:蓉蓉啊,你快回来,家里闯穷祸啦!
解剖开始了,袁法医拿起了手术刀,一边解剖,一边把她的发现和推断告诉她的助手,让他当场记录下来——首先,韩文的身高是1.70 米,体重是138 斤,我是指燃烧后的数据。
其次,韩文是先被人打昏打死,然后再烧毁的。因为他的鼻腔和口腔里没有吸入过烟尘。
再次,韩文的脖颈处异常,他不是被扼颈,而是被勒颈后窒息死亡……
她的助手问:用什么东西勒的呢?
不是绳子,不是电线,而是一种金属的链子。链子是更容易勒死人的。一般人认为链子的中间有空隙,要勒死一个人,不如用绳子或者电线勒更容易些,因为它们会和脖子贴得更紧,甚至能嵌到肉里……其实,这样的看法不对,越坚硬的链子,对脖子上的软组织的杀伤力更大,更容易置人于死地。还有,一般人认为要勒死一个人,主要是起到窒息作用,被袭击者没有呼吸了,人也就死了。其实,用金属链子勒住人的脖子,还能让人的颈部大血管损伤,导致大面积出血。我推断:犯罪嫌疑人的手臂非常有力,他让韩文的舌骨和甲状软骨都骨折了,通俗一点讲,舌骨和甲状软骨都被他勒断了!
助手说:这么说凶手还很内行?

真是祸不单行

两位女警官非常希望韩文的妻子姜一蓉快快赶到富锦公寓,协助破案。她从苏州的木渎铜条厂赶回来,一个半小时够了,但是已经过了三个半小时,姜一蓉还没有出现。江亚月火了:她难道对自己家和自己老公被烧毁无所谓吗?慢吞吞的干嘛?
姜一蓉从财经学院毕业后,一直在哥哥姜一浦的木渎铜条厂做财务总监,哥哥在木渎有一套很大的独立别墅,上下四层,她就借住在哥哥家的顶层,每周三的下午开车回家一次,第二天再赶到铜条厂上班。星期五下午再开车回家,双休日都是在家里过的。
姜一蓉开着一辆北京现代飞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车速是她从来没有开过的180 码。她听爸爸说“家里闯穷祸了”,就追问是什么穷祸?爸爸说“你快回来吧,回来就知道了”。
她想,那个女法医告诉过她“你们家发生火灾了”,一定是韩文不小心着火了,把家里烧掉了。老公啊,你是否逃了出来?家里的东西烧掉就烧掉,不要管它了……
姜一蓉一边开车一边胡思乱想,她的眼眶和脸颊上挂满了泪珠。突然,她控制不住,“啊”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刹那间,小车往左边的隔离带撞去,随后,又往右边的隔离带撞去,“轰”的一下,车子急速掉头,然后侧翻,不动了。姜一蓉头上猛地撞到什么,昏死过去。
昆山第一人民医院打电话给姜一蓉的爸爸:你女儿发生了车祸,现在已经在我们医院抢救,苏醒过来了,伤势不重,没有大碍。
袁法医立刻给医院打电话:我们可以和姜一蓉对话吗?事情紧急,案子很重要。
医生说:好吧,但是时间不能太长,要让病人好好休息。江亚月推开病房的门,开门见山:姜一蓉,你老公平时锻炼身体吗?他锻炼什么项目?
不锻炼,他只有一个爱好:听音乐。所以我们家里的那套音响要十多万。
江亚月不罢休:他是不是玩哑铃、双节棍,或者拉力器等等?不,他从来不碰健身的东西,单位里也忙。
你家里有什么好酒吗?
有,有两瓶15 年的茅台,放在酒柜里。韩文不喝酒,所以放了好多年。
袁法医心想:要是换了爱喝酒的人,家里有好酒还存得住吗?她看了看手表,说:现在是3 月2 日的6 点,我们为了排除嫌疑,不得不问你,昨天晚上7 点半左右,你在哪里?我在我哥哥家,我,我哥哥,我嫂子,还有打扫卫生的钟点工小胡,我哪儿都没有去。警官,我老公怎么样了?
江亚月和袁法医想告诉她噩耗,但是说不出口。头,低下了。
姜一蓉顿时大哭:韩文啊,我对不起你啊,我不该在苏州的……
江亚月皱了皱眉头,心想:“对不起”什么呢?难道是你纵的火?
袁法医又问:姜一蓉,你们家里除了音响,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我们家五斗橱的抽屉里一般都放两三万块钱现金……

凶手难道不是瘸子

火调员江亚月对富锦公寓506 室门边发现的非韩文非姜一蓉的那对脚印进行细致分析,一边分析一边还有些得意,因为她双鞋印和脚印特别敏感,比火调处的其他同事们更有研究,比公安局的侦查员更有本事。眼下这双鞋印,让她无比亢奋,因为它不同寻常。
江亚月还得意的是,这一次和法医袁珊弟合作破案,头功肯定是我江亚月的,因为我找到突破点了,你袁珊弟就知道韩文的身高体重,尸体躺那儿,谁不知道他的身高体重啊?你就知道凶手是个臂力很大的人,其他呢?你还推断出什么来?废话,哪个要杀人的人手臂力量不大?
晚上8 点,3•1 纵火案专案组召开案情分析会,及时汇总情况。火调处的解处长,刑侦队的王队长,还有很多侦查员都参加。法医袁珊弟首先汇报,她说了三点:
第一点,死者韩文是先被人打死,然后再被烧毁的,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第二点,韩文是被浇了茅台酒之后再烧的,根据我们调查,两瓶助燃的茅台酒都是韩文家里,这就说明行凶者不是事先想好要火烧506 室的;
第三点,韩文是因为脖颈被突然紧勒之后丧生的。勒死他的人双臂非常有力,他把韩文的舌骨和甲状软骨都勒骨折了。勒死他的器物是一种金属链子,据江亚月火调员得到的物证的印证,是双节棍。这副双节棍是凶手带来的,不是韩文的;这副双节棍不是崭新的,是用过的。这就说明凶手和某种运动有关。好,我说完了。
王队长自然而然把目光转向江亚月。
江亚月喝了口水:现在我来汇报。我在现场找到了一副双节棍的残骸,估计那是木质的,大火之后,木棍烧毁了,只剩了铁链和金属套头,这是重要的证据。我没有在506 室的门上和窗边找到什么可疑的指纹,所以我推断凶手是用钥匙开门进入506 室的。我现在不明白的是:他哪来的钥匙?用小偷的“万能钥匙”吗?不,506 室是C 级锁,目前,小偷的“万能钥匙”对它不是“万能”的。
江亚月又喝了一口水,看了袁珊弟一眼,说:在现场,我提取到了一双非常可疑的鞋印,这鞋印不是韩文和姜一蓉的,也不是他们爸爸妈妈的,我认为很可能是凶手的。根据对鞋印的分析,我可以描画出凶手的面貌:第一,男性,年龄是35 岁左右;第二,身高是1.86 米左右;
第三,体重95 公斤;
第四,这个人是个跛脚,因为他的两只鞋印明显的一个深一个浅,一个重一个轻。这是他的重要特征。
噢!好几个侦查员低声欢呼起来,如果凶手真是个瘸子,那么寻找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不用像没头苍蝇那样乱找了,不用大面积撒网了,本市总共也没有多少瘸子,不要说和案子有关的瘸子了。
火调处的解处长提出了不同意见:小江啊,你说凶手的年龄35 岁,跛脚。根据我的经验,现在老百姓中间腿残疾的人非常少。即使有,年龄一般都在五六十岁左右,因为他们幼年患小儿麻痹症,那年月缺医少药,也缺少医药费,耽搁了,结果腿残疾了。
刑侦队王队长点点头:解处的意见很有价值。今天不早了,大家回家睡一觉,明天一早投入战斗!
第二天,专案组的20 多位侦查员分头行动,排查被害者韩文以及他妻子姜一蓉所有的亲朋好友,首先,有没有跛脚的?因为这种残疾无法掩盖,只要一走路,就会露馅。
结果是令人失望的,韩文和姜一蓉这几天没有和任何一个腿部有残疾者接触过。他们的亲朋好友中,没有一个腿有残疾。
火调处解处长单独找他的部下谈话:小江,没找到跛脚啊。
江亚月语气坚定:我相信我的判断,那个人留下的鞋印会说话,不用我说话。1.86 米,95 公斤,35 岁,跛脚。
解处长说:专案组已经调查了几百个有关对象,没有找到跛脚的嫌疑人。你的推断要不要修正?你是不是要对鞋印重新分析?
江亚月不吱声,突然请示道:我们可不可以让董艳珍来协助我们破案?
解处长点头: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全国公安是一家嘛,董艳珍也是民警,也在公安局工作。只是请她在协助的过程中注意保密。
江亚月是在央视一档《挑战不可能》的节目里见到董艳珍的,这位女警官可谓奇人,她能根据一个人的脚印和鞋印,准确无误地说出这个人的身高、体重和年龄,误差极小。灵不灵?当场试验,就在央视演播大厅。只见董艳珍的眼睛被蒙了起来,当她解开眼睛上的黑布,立刻就说出那个在地上留下鞋印的人的年龄、身高和体重,并且指着某个脚印,说:“这个人的腿有些微微的螺旋罗圈”……观众们心服口服,因为她说的正是在台上的著名歌手周华健。
江亚月特地赶到内蒙古翁牛特旗,拜访了董艳珍,学到了不少关于鉴定脚印的本领。但是,有些绝技,董艳珍没有告诉她:对不起,这是我们祖宗的传家宝,家族规定,不得外传,请你谅解。
半年后,江亚月又到内蒙去了一趟,一心想拜董艳珍为师,专门跟她学习绝技。董艳珍不置可否,按家族规定,她是不能收江亚月为徒弟的:反正我们多探讨多交流就是了,没有什么师傅徒弟的。
江亚月立刻把在富锦公寓506 室发现的嫌疑人的脚印,制成了蜡质和石膏模型,寄给了董艳珍:师傅,我的分析:这个人是身高1.86 米,体重是95 公斤,年龄在35 岁,不知道是否准确?根据他的两只脚踏地时的轻重,我分析,这个人是个瘸子,对吗?
董艳珍收到模型立刻回音:把现场鞋印的拍摄录像传给我。江亚月立刻把录像发了过去。董艳珍很快打来电话:小江,根据这个人的鞋印来分析,你的前三点推断都没有错,身高1.86、体重95、年龄35。嫌疑人确实是一只脚落地重,一只脚落地轻,你判断也对。但是,这个人不是残疾人。
江亚月一下子愣住了:难道我推断错了?难道侦查员寻找了这么多天白费功夫了?董艳珍为什么说凶手“不是残疾人”呢?明明是残疾人嘛!是师傅看错了,还是我看错了?嫌疑人的两只脚落地时,明明一个重一个轻,除了瘸子,谁还会这样走路呢?
董艳珍没有说明她为什么这样判断,似乎留给江亚月留下一道数学难题。

狗嘴里吐出“象牙”

火调员江亚月和法医袁珊弟再次来到富锦公寓506 室,再次对火灾现场进行调查。
眼下,犯罪嫌疑人的面貌已经被描写出来了:大高个的男子汉。被害者韩文的情况也清楚了:被双节棍的链子勒死,后被浇上白酒烧毁。
眼下,3•1 纵火专案组碰到了瓶颈:谁是凶手?凶手在哪里?那人到底是不是大高个的男子?
江亚月随口说:上次我们“会诊”兰考路14 号的纵火案,你依靠不起眼的尘螨,破了案子。太绝啦,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江亚月的话多少有些酸溜溜。
袁法医回应:案子破了,有你的很大功劳,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如果不是你死死盯住凶手的鞋子,案子怎么破得了?怎么会从这个方面着手侦查?
袁法医的话也有些酸不拉唧的。
江亚月笑了:哈哈哈,你把我当成你的老婆啦?“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你把动物学应用到法医领域,这方面你是有一套的,功底也特别扎实,你是动物学的研究生嘛!
袁法医摇摇手说:这一次就看你如何破解鞋印和脚印了,拜托拜托。
两个年轻的女警较上了劲,不是对手不碰头。江亚月说:小袁,这个案子,你有没有找到可以帮助我们破案的动物呢?比如尘螨、苍蝇什么的,你上次不是……袁法医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啊呀,不是你的提醒我倒真忘了,我只顾被烧焦的韩文的尸体了。走走,快走!她拉着江亚月上了警车,呼的一下,警车冲了出去。
江亚月莫名其妙:到哪里去呀?
我们到停尸房去。前天我们进入506 时,屋内什么都烧毁了,那只名叫“木渎”的小狗也被烧焦了,死了。但是,因为卫生间里可燃烧的东西比较少,所以“木渎”不算烧得严重,我们去检验一下“木渎”,它不就是你说的“动物”吗?
袁法医对“木渎”进行了解剖,它的头部有皮下出血,证明它遭到了袭击。接着,她又从“木渎”的口腔擦拭物中,提取到了疑似人的血液。
立刻把擦拭物送到公安局DNA实验室。经过专家检验,“木渎”血液中的氧合血红蛋白含量正常——说明小狗生前没有吸入过一氧化碳,说明它也是死亡后才被焚烧的。其次,从擦拭物中提取到一项人的DNA。
袁法医立刻把提取到的DNA 和中国公安部DNA 库中的信息进行比对。可惜,库中没有这个人留下的DNA。也就是说,他没有前科,没有被公安部门处理过。
就在袁法医有些垂头丧气时,江亚月猛地击掌:我明白啦,明白了,凶手肯定是被那只贵宾犬“木渎”咬了一口,所以在它嘴里能找到凶手的DNA。贵宾犬是这样一种宠物,你是动物专家你懂的,它要么很害羞,要么很凶猛。
袁法医回答: 是的, 虽然没有从库中比对到凶手的DNA,但是只要能抓到凶手,检验他的DNA,只要它和小狗口中的血液的DNA 相一致,那么,就能证明他是凶手无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我们俩只能当“事后诸葛亮”!
江亚月又重重地拍了拍手:我又想清楚了,凶手确实是一瘸一拐的,但是他不是真正的瘸子,而是右腿被咬了之后变瘸了,所以,他的两只脚落地的重和轻不一样,右腿疼嘛,用力时更疼嘛!我的师傅董艳珍一定是看出来了,她判断凶手“不是残疾人”,这是对我的一种提示,我的师傅确实比我高明啊!
袁法医在肚子里说:江亚月研究鞋印脚印,还是研究出一些道道的,还是很有才气的。只可惜,你把凶手的面目描述得那么清晰,见不到凶手不还是白搭……
江亚月推了推她:小袁,我们去找姜一蓉的哥哥。

姜一浦是她哥哥

姜一蓉的哥哥姜一浦,是木渎铜条厂的老板兼厂长,他热情接待两位女警官,两杯上好的碧螺春早就泡好了。
江亚月提出:姜厂长,我不想喝茶,有没有矿泉水?
姜一浦说:有的有的。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冰箱里拿出一瓶冰的“农夫山泉”,递给江亚月。
其实,江亚月并不喜欢喝矿泉水,她喜欢喝的正是绿茶。她是想办法叫姜一浦走动走动,看看他的两条腿是否异常。
就在袁法医开始对姜一浦提问时,江亚月注视起姜一浦脚上穿的鞋,还有摆在门边的皮鞋、拖鞋、旅游鞋。她在琢磨:只要发现姜一浦的鞋子和火灾现场留下的鞋印相同,那么凶手就八九不离十。
袁法医已经注意到江亚月聚焦的目光,轻轻摇头,心想:神经质,难道是姜一浦是把韩文杀了?那是他的妹夫!姜一浦是只有1.75 米身高的男人,你不是说凶手1.86 米吗?看什么看?集中注意力询问姜一浦啊!
袁法医继续问:我们在作必要的侦查,希望你能配合。你妹妹姜一蓉是否有仇人?或者说他和谁结怨?
姜一浦摇手:没有没有。我妹妹在我的厂里担任财务总监,我一个月给她3 万。她不需要和工人打交道,她只要管好财务账就行了。这么跟你说吧,没有什么仇恨姜一蓉的人,倒是有不少喜欢她的人。
她和韩文关系好吗?
关系很好啊。唯一不足的是,两个人还没有孩子,都已经34 岁了。可能是他们不想要吧?我也没有问过。
江亚月的目光从门口的那几双鞋子收回,问道:3 月1 日傍晚,也就是你妹妹家发生火灾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和妹妹,还有我老婆,都在家里,因为约定的,晚上钟点工小胡要来帮我们家打扫卫生,6 点到9 点。我们家里必须有人。
江亚月咄咄逼人:你所接触的人群里,有没有跛脚的?有
没有走路脚一跷一跷的?
姜一浦想了想:没有,没有跛脚的。
这样看来,姜一浦没有作案的时间,他的高度和重量也和江亚月判断的对不上。
接着,两个女警官驱车赶到昆山第一人民医院。
姜一蓉的头包扎着,白纱布上有红红的血迹,她满面泪水地躺在病床上。江亚月问:请说说你们家的小狗“木渎”。
姜一蓉回答:我在木渎工作,所以我们家的贵宾犬名字就取“木渎”,好记也好叫。这是一只特别敏感的小狗,对认识的人特别依赖,对不认识的人特别排斥。我每次从苏州回家,只要出了电梯,“木渎”就会兴奋地跑到门边汪汪大叫,它能听出我的脚步声,不用我说话,它就能辨别出我回家了。
它是不是咬过人?
姜一蓉想了想:咬人?我想起来了,两年前它真的咬过人,这是唯一的一次。那天,有个送快递的到我们家送三根晾衣服的不锈钢杆子,我让快递员把三根杆子搬到我家阳台上去,我抬不动。快递员一只脚刚刚跨进我们家,“木渎”冲上去咬了他一口,他的右小腿被咬出了血!我赶快陪快递员到医院去打狂犬病的针,还赔了他800 块钱,事情才算了结。从那以后,凡是“木渎”不认识的人要进我们家,我一定先让他在门外先站一会儿,然后我向“木渎”介绍说“这是妈妈的朋友”,然后再让人家进来。我们家“木渎”除了不会讲话,什么都能听懂……
袁法医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场景:3 月1 日傍晚,犯罪嫌疑人偷偷走进506 室,“木渎”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立刻冲上去咬了他一口。那人被咬之后疼痛不已,挥起双节棍,一棍子打在“木渎”的脑袋上。
江亚月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犯罪嫌疑人怎么会有你们家的钥匙呢?
姜一蓉摇摇头,感到莫名其妙。

王队长点出了转机

所有的侦查都告一段落,所有探索都有了成果,但就是找不到凶手,他好像远在天边,好像近在眼前——袁法医的直觉是这样的。
3•1 纵火案专案组只得再开分析会,晚上7 点开始,除了公安和消防的相关人员,还请了师范大学心理学和行为科学的专家教授。
刑侦队的王队长是专案组的组长,他主持会议:同志们,别人都下班了,今天我们安安静静开个分析会,大家把所有的疑点都放到桌面上来,集思广益,争取突破瓶颈,抓到凶手。
袁珊弟和江亚月,今晚你们两位尽量少说,尽量听大家多说,你们俩可能在一个圈子里转不出来了。好,我提的第一个问题是,犯罪嫌疑人是韩文和姜一蓉的熟人还是生人?
江亚月立刻举手:我还是想说一句,我就说一句,我认为既是生人又是熟人。因为他是生人,小狗才会咬了他。因为他是熟人,所以才有韩文家的钥匙。
王队长问:那么3 月1 日傍晚是嫌疑人先进入506 ?还是韩文先进入506 ?
袁法医举手:让我也说一句,接下来我不说了。我认为是嫌疑人先潜入506 伺机作案。如果是韩文先回家进入506,那么嫌疑人开锁进506 室就会被韩文发现;如果嫌疑人敲门想进入506,韩文能从小孔中看到他是谁。如果韩文让来客进门了,那么证明他们是认识的,是熟人,韩文会先和来者寒暄几句,再把来客迎进506 室,这样小狗就不会咬他……
王队长挥挥手:啊呀,我让你们俩少说一点,你们偏偏抢着说,让大家说嘛,集思广益嘛,你们一定会有启发的。我提的第二个问题是,嫌疑人作案之后,把双节棍留在现场,这就会留下很多信息,至少,它会告诉我们,他是会使用双节棍的,或者说这把双节棍是他平时耍的。我想提醒的是:双节棍不是人人会耍的。为什么?他完全可以带走,可是他为什么不带走?师大心理学林教授分析:凶手留下把柄,是因为他不怕留下把柄,是因为你们找不到把柄的主人,所以他无所谓,留下又怎么样?你们警方要抓的这个人,一定离韩文不太近。不太近?王队长说:这个推断很有意思。
袁法医想:林教授的判断和我“就在眼前”不一样。
一位侦查员分析:会不会是流窜作案?他在这个城市作了案,然后再到另一个城市作案,叫我们侦查员永远追捕不及,永远赶不上。
一位消防员说:我想说的是,犯罪嫌疑人有足够的臂力,他是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不排除他是个运动员。
王队长看了看与会的人,说:我的第三个问题是,此次凶杀是为了什么?仇杀?情杀?财杀?还是误杀?
一位消防员说:我看是财杀,他卷走了韩文家的好几万现金。韩文一个月收入1.5 万元,姜一蓉3 万块一个月,这个家庭还是很富裕的。
有人叹息一声:她的收入是丈夫的一倍,经济是决定家庭地位的,他肯定听她的,“妻管严”。
一位侦查员发表不同看法:我认为主要是仇杀,如果财杀的话,当他拿到抽屉里的两三万块钱,就会立刻离开。任何一个作案人都知道,在现场呆的时间越短越好。他杀了韩文,拿到了钱,目的都达到了,为什么还要放一把火把韩文烧个面目全非呢?证明他有仇恨,并且是那种恨之入骨的恨,咬牙切齿的恨。
一个火调员说:我同意你的判断,应该是仇杀。至于他拿了韩文的两三万元现金,不过是顺手牵羊。
另一个侦查员说:我们调查发现,韩文在工商银行投资部工作,他为人谦和,通情达理,深得大家好评。没有发现他和同事朋友结仇的事情,连他财经大学的同学都这样认为。
行为学秦博士分析说:我提一个也许不靠谱的猜测,姜一蓉经常不回家,她不是住在苏州她哥哥的别墅里吗?会不会韩文找了另外的女人?于是,姜一蓉忍无可忍,派人把他杀了。
火调处解处长一拍桌子:这就是情杀啦!
一位侦查员说:我们调查中没有发现韩文有外遇,这一点是可靠的,他的活动轨迹几乎是两点一线,银行—富锦公寓,他很少有一起玩玩的朋友,包括男朋友和女朋友。
王队长立刻问他:你们也调查了姜一蓉的哥哥姜一浦,在木渎有没有新的发现?
侦查员报告:姜一浦和他的妹夫韩文很少接触,也没有经济上的来往。我们还到木渎铜条厂去过,观察了厂里所有员工,没有发现身高1.86 米,年龄35 岁的员工。也没有一个是跛脚的员工。我们把调查的范围扩了许多。
王队长点头:对对,不要漏掉任何细枝末节。那么姜一浦是如何描述他妹妹的。袁法医,你和江亚月到木渎调查过,你来说说。
袁法医介绍:姜一蓉在她哥哥的工厂里当财务总监已经有10 年了,几乎是财经学院毕业后就到木渎铜条厂去了。姜一蓉平时在厂里基本不和厂里员工打交道,下了班就回到别墅。只是有时候到灵猫健身房去,在走步机上锻炼锻炼腿脚,或者约几个女友到卡拉OK唱唱歌。姜一浦说仇恨她妹妹的人很少……江亚月接过话头:姜一浦的原话是“没有什么仇恨她的人,倒是有不少喜欢她的人”。大家可能没有见过姜一蓉,绝对是美人坯子,长得很像电影演员高圆圆……
分析会陷入僵局,大家都不说话。女警官喝着浓茶,男警官抽着烟,会议室里烟雾腾腾。
解处长轻声说:我觉得,爱,会转化为恨;恨,也可能转化为爱。大家都喜欢姜一蓉,大家都亲和韩文,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刚才秦博士也传达了他的这方面的思路。我们可以开阔一下我们的侦查思路。
林教授说:逆向思维。
一个消防员说:爱久必恨,恨久必爱。用外国人的话来说:世界上爱情是最甜蜜的,仅次于爱情的便是仇恨……江亚月打断了他的话:我想起了莎士比亚写在《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几句诗歌,我能背出来:恨灰中燃起了爱火融融,要是不该相识,何必相逢?昨天的仇敌,今日的情人,这场恋爱怕要种下祸根……
分析会一直开到东方既白,与会者却没有一个打呵欠。凶手的外貌特征有了,可就是看不到他——谁心里不急啊!

健身房的新学员

江亚月和袁珊弟,兵分两路。两人在心里较劲:看谁先找到突破口,看谁先逮到凶手,看谁先立功!
回到侦查的起点,再次调查被害者韩文的妻子姜一蓉。会不会真的如秦博士所料想的那样,姜一蓉老是在苏州木渎上班,家里就剩下韩文,于是韩文另外有了相好。她气愤之极,雇佣了一个会使双节棍的杀手,把韩文干掉了?
也不对,干掉就干掉,把506 室烧掉干嘛?那也是姜一蓉自己的家呀!
还有,凶手用一根短棍就可以结束韩文的性命,行凶时何必用双节棍呢?携带不方便,使用不方便,岂非多此一举?袁法医带着两个侦查员驱车赶到昆山第一人民医院,申请继续询问姜一蓉。这次,主治医生挡住了:病人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哭一直哭,老是喊“我对不起你”。你们不能再刺激她,我们怕她精神失常。
袁法医说:我问她3 个问题可以吗?问完就走。主治医生摇摇头:一个都不行。病人翻车之后有轻微脑震荡,胳膊和大腿上都有伤口,现在又有点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所以她提出要回去看看自己的家,要看看死去的老公,我们都不同意,不能让她出院。
这么说,我们只能在病房外面远远看她一眼了?主治医生说:病人身体非常虚弱,再说她还流产了。什么?流产了?袁珊弟立刻叹息起来:好端端的一个家庭,被凶手弄得家破人亡,一死就死了两个。孩子几个月大了?两个多月吧。
袁法医立刻提出:请把孩子的样本给我,我要带回去做一个DNA。
火调员江亚月从木渎铜条厂调查完出来,就往灵猫健身房去,因为姜一浦说他妹妹其实还是有一点社交的,有时候约几个在健身房认识的女友喝喝茶,聊聊天,还去唱卡拉OK。上这种档次的健身房的人,都比较富裕。
江亚月要调查灵猫健身房和魅力练歌厅,她在心里嘀咕:死马当活马医呗。
车子快到灵猫健身房,江亚月就接到袁法医的电话:什么?姜一蓉还流产了?她怀孕了?她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已经34 岁了。
确实有点可惜。
江亚月立刻警觉起来:他是谁的孩子?检验过了吗?男的还是女的?
袁法医说:我现在正把流产孩子的样本带回我们局DNA检验室去,做一个鉴定。我正在路上,有什么消息的话及时通气,拜拜。
车停灵猫健身房,江亚月老远望去,眼珠子都快弹出来了:健身房的落地玻璃内,有一幅1.6 米高的真人大小的彩色图片,正是笑容可掬的姜一蓉,回头一笑百媚生!
江亚月对两个助手吩咐道:我的直觉告诉我,姜一蓉身上有戏!现在,我到健身房去,你们先去附近找一家旅馆住下。
有事我会打手机给你们的,如果大家一起进去,目标太大了。
说完,开车门,背上一只迷彩的双肩包,迈着轻松的步子走进灵猫健身房。
她问接待员:小姐,在你们健身房锻炼,收费标准是什么?每3 个小时150 元,健身项目不限,任何健身器具都可以随便使用。免费提供洗浴,免费提供茶水,免费提供咖啡,免费提供一份盒饭。
江亚月指了指那张大幅照片:我想让这个美女教练来指导我,收费标准是什么?
你是说姜一蓉啊?她不是教练,她是长期在我们灵猫锻炼身体的客户,但是,她是“灵猫”的形象大使。
哦,形象大使。江亚月若有所思。她付下150 元,走向一台空着的跑步机。只跑了一刻钟,就大汗淋淋,气喘吁吁。
旁边跑步机上的一个少妇笑了:新来的吧?多跑就不累了。
江亚月擦着汗:你们的形象大使长得真美,太像高圆圆了。
她今天来了吗?
你是说姜一蓉吧?她已经几个月没来了,她说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昨天还打电话给她,想约她出来唱卡拉OK,可是她关机了。今天,她还是关机,也打不通。不晓得她搞点啥个名堂。江亚月说:看得出来,你们是闺蜜。
另外一位年轻女士从跑步机上下来,说:我们4 个小姐妹很要好,打打手机,吃吃饭,唱唱卡拉OK。健身房的陶老板有时候也加入我们。
那个少妇说:我们在“灵猫”健身3 个小时,要付150 块。
可是姜一蓉在这里锻炼300 个小时都不要一分钱,她是陶老板的小情人,哈哈哈哈!
江亚月非常警觉,但是她装作很随意:灵猫健身房教不教舞蹈?教不教武术?譬如舞剑,譬如双节棍,譬如少林拳什么的。
三四年前这里还是武术馆,生意不好,来学武术的人很少,所以陶老板就关掉武术馆,开了健身房,生意这才好了起来。
江亚月问:这里还有武术教练吗?
陶老板就是武术教练嘛,其他几个武术教练都改行当了健身教练,陶老板当他的们老板,使唤别人。
江亚月说:我就想学武术,在哪里能找到教练?跟他们商量商量,私底下教。
三楼的302 室是教练的办公室,你去打听打听。
江亚月在淋浴房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然后上了三楼办公区。
她敲302 室:笃笃笃。里面没有回音。她走到301 门前,那是总经理办公室:笃笃笃。
里面有回音:谁?那人声如洪钟,那人连“请进”都不说,直接问一个字:谁?!
江亚月推开门,只见一个男人坐在电脑前搜着什么,也没抬头,问她:啥事儿?
我找姜一蓉。
那男人站起身:今天没来!
啊呀呀!江亚月一时愣住了,对面的这个陶老板简直像一堵墙:1.86 米,95 公斤,35 岁,43 码……
那男人又问:喂喂,你还有啥事儿?
江亚月这才缓过神来:哦,没有没有,再见再见,江小姐不在,算了。

我不该留下双节棍

江亚月把她的重大发现立刻报告给专案组,并请专案组联系苏州市公安局,速派四个特警配合,对灵猫健身房的老板陶大甬进行抓捕。
王队长问:小江,不会搞错吧?犯罪嫌疑人就是陶大甬吗?我们绝对不能抓错啊!
江亚月斩钉截铁:绝对不会错,错了我负全部责任,可以处分我!
十多个警察包围了灵猫健身房,四个特警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出示了逮捕令:陶大甬,跟我们到公安局跑一趟。没想到身高马大的会武术的陶大甬没有任何反抗:咋的啦?咋的啦?健身房不能开啊?我又不是开妓院!特警没说什么,给他戴上手铐。
王队长、解处长、袁法医都赶到苏州。审讯就在苏州市公安局进行。
江亚月厉声问:姓名?
陶大甬!你知道了还问啥?
籍贯?
辽宁铁岭。
哪个学校毕业的?
南京体育学院。
现在干什么事情?
开健身房。
火调员江亚月突然不问了,死死盯着陶大甬的眼睛,盯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说:接下来不要你说,我来说,你的身高是1.86 米,你的体重是95 公斤,你的鞋子是43 码,你的年龄是35 岁,我说的有什么偏差吗?
陶大甬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他想站起来,可是脚镣把他铐住了。
江亚月说:我还知道你的右腿上有伤口!说着,走过去,撩开了陶大甬右边的裤腿,纱布出现了,白色胶带出现了,血迹出现了。袁法医说:陶大甬,那不是双节棍打的,是被狗咬的吧?陶大甬故作镇静,可是,他的腿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给我香烟,我要香烟……
原来,姜一蓉在灵猫健身房健身已经有5 个年头了。去年6 月,她又要买一张为期两年的长期健身卡。要是健身3 小时付150 元,两年就是10 万。买两年的健身卡只要1.5 万元。姜一蓉嗲溜溜地跟陶大甬说:陶老板,给我打个折嘛,我是老客户了。
陶大甬哈哈大笑:蓉蓉小姐还要打什么折?还要买什么卡?我给你全免了!你的颜值这么高,你只要在我的健身房出现,就会吸引一批客户,我的营业额就会大大增加。
姜一蓉看了看眼前这位一表人才的东北大汉:这怎么可以?怎么可能?您给我打个折我就感激不尽了。
你当我的形象代言人嘛,不但不要你付费,我还要付钱给你。
姜一蓉捂着嘴,脸上一阵潮红。
陶大甬走上前去,轻轻摸了摸她的手:你太美了,我的小高圆圆。
她抽回了手:陶总,你——一个星期之后的星期三,陶大甬请姜一蓉吃饭。姜一蓉谢绝:今天下午我要开车回家去的,每个星期三都这样的。
陶大甬说:我们双方应该签个约,应该庆祝一下,对不对?我已经叫我的秘书安排好了,今晚我们到蛇餐馆,专门吃蛇,顺便把合约签了。
姜一蓉心里暖洋洋的:你看这个陶大甬,他怎么就知道我最喜欢吃蛇肉呢?他一个月还给我1 万元的代言费,真是一个豪爽的大男人啊!
在蛇餐馆的小包房里,陶大甬用眼色支走了秘书,然后吻了姜一蓉。她想推开,但是推不开。后来,她像一只小鸟那样被他拥在怀里。
那个星期三,姜一蓉没有回自己的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又过了一个星期,陶大甬请姜一蓉到卡拉OK 厅唱歌,一起去的还有健身房的接待小姐。大家一边喝酒,一边唱歌。姜一蓉唱得很尽兴,发挥得也特别好,当然,酒也喝了不少。后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宾馆来的,不知道陶大甬怎么会赤身裸体睡在她身边?就这样,姜一蓉成了灵猫健身房里人所共知的“小情人”。
今年年初,姜一蓉胃口不好,时常呕吐酸水。她告诉陶大甬:我有了,是你的。
陶大甬欣喜若狂:我们有了孩子啦!蓉蓉,你嫁给我吧?我爱死你了,我要发疯了。这么多年,我就等着你这么个美人,你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宝贝,小宝贝儿。
她捂着肚子:那怎么行?韩文不会答应的。
你说你老公韩文?那个身高只有1.70 的三等残废?那个一个月只挣1.5 万的没出息的家伙?我的健身房一个月的净利润就是15 万!你守着这么窝囊的男人干啥?跟他离婚!不行,我在亲朋好友面前会坏掉名声的。
不离婚也可以,我让韩文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捂住他的嘴:你瞎说什么呀?要么我去打掉孩子?
3 月1 日是星期四,姜一蓉一早回到木渎铜条厂上班。陶大甬带上一根双节棍,开车来到富锦公寓,下午5 点半,他戴上手套,打开了506 室的门——事先,他偷偷取下姜一蓉的钥匙圈,偷偷配了一把506 室的钥匙——没想到一只脚刚刚跨进门,就被一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狗狠狠咬了一口,他随手挥起双节棍,一棍就把小狗打死。接着,他打开总开关的小门,把506 室的电源全部切断。然后坐在门边,捂着被咬的右腿,真的很痛很痛!
7 点不到,506 室的门锁有转动声,陶大甬立刻站起身,躲到门后。只见韩文进门后就喊:木渎!木渎啊!然后伸手去摸电灯开关。开关“扑”的一声,灯却没有亮。就在韩文关上自家大门时,陶大甬飞速用双节棍的铁链子往他脖子上一套,然后两手交叉着拼命一勒,韩文便悄无声息地倒下。
本来,陶大甬想立刻离开506 室的,他想了想,一咬牙,扔掉手中的双节棍:我要叫警察找不到我的任何痕迹,我要彻底毁了姜一蓉的老家,叫她死了这颗心,我要让她觉得是韩文不小心失火引起火灾的。只有毁掉一个旧世界,才能建立一个新世界。
他从酒柜里随手拿出两瓶茅台酒,稀里哗啦洒在韩文的尸体上,然后点上火。
江亚月喃喃自语:爱,会转化为恨;恨,也可能转化为爱……陶大甬不解地问:你说什么?
江亚月瞪了他一眼:我说你犯了故意杀人的罪!陶大甬一拳打在自己的大腿上:我懊悔没有带走双节棍!袁法医冷笑道:你认为没有双节棍,我们就抓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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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警一台戏

img1025童孟侯/ 文 丁德武/ 插图

她和不速之客

梅纺是个很开放很自由的姑娘,倒不是在性方面开放,只是她每天到美甲店去总是穿低领的上装,总是露出雪白的乳沟;她穿的时尚短裤也是短得不能再短。回到家里,梅纺干脆甩掉皮鞋,赤脚在地上走,除了穿条内裤,其他赤条的。
她的朋友谢君芳说她“就想学欧洲女人的腔调”。
有人敲门,笃笃,笃笃。梅纺叫了一声:等一等呀,让我把衣服穿好。
门外来客说:穿什么穿?是我呀!
是你呀,来了来了。
梅纺把门打开,请客人进屋。她躬下身,从鞋柜里拿拖鞋,说:你可以换拖鞋,也可以像我一样光着脚……
话音未落,只听得“砰”的一声,梅纺顿时天昏地转,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和她各有一套

袁珊弟在复旦大学读的是人类学,毕业后又到内蒙古大学读动物学的研究生,她的导师是教昆虫学的刘教授。同学们都不知道袁珊弟今后想干什么?是想考古?是要研究史前动物?是进博物馆工作?直到她拿到硕士学位,直到她到公安局刑侦队法医处任职,大家才恍然大悟。
这时候,袁珊弟法医对人体骨骼已经相当熟识了,拿出人身上的任何一块骨头,她闭着眼睛都能摸出这是哪一部分的哪一块骨头;这时候,袁珊弟法医一心想把学到的动物学知识运用到破案上来,比如:苍蝇、浮游生物、蚂蚁、蚂蚱等等。
就说苍蝇,人死后两到三个小时,苍蝇肯定赶到了,死者的亲朋好友还没有来,苍蝇“抢先一步”。它们甚至会从一两公里远的地方赶来“赴宴”,并且迅速把自己的卵产在尸体上。这些卵,半天就可以孵化了。变成幼虫(也就是蛆)之后有三个龄期,每蜕一次皮,就长大一龄,只要温度不低于7 度,不高于43 度,三五天光景,就发育成熟了。变成蛹的苍蝇有外壳,颜色慢慢由乳白色变成棕红色,再到黑褐色。
温度和湿度适宜的话,苍蝇的蛹只要3 到5 天,就会变成一只小苍蝇。
法医根据被害者身体上的卵、蛆、蛹的大小和颜色的变化,就可以推算出这个死者是什么时候死的,死了多少天……袁珊弟没想到,法医处的每一个法医对利用苍蝇来破案早就滚瓜烂熟,它们每碰到一具不明尸体,都会先看看苍蝇的“子孙”们,然后推断出死者的死亡时间。
有个老法医开玩笑说:袁妹子,你嫩啦!
江亚月,她和袁珊弟法医年龄是一样的,28 岁,但她的学习经历就简单了,高中毕业考公安大学,公安大学毕业时作为应届毕业生参军入伍,到消防局火调处当了一名火调员。
火调员就是火灾调查员的简称。但是江亚月跟袁法医不同的是她喜欢推理小说,崇拜福尔摩斯,热爱逻辑理论,这一点对火灾调查是有好处的,或者说正因为她对侦查推理的热爱,才会落脚到消防局的火调处。
江亚月火调员和袁珊弟法医相互间是认识的,曾经在侦破一个纵火案时碰到过,相处了一个多星期,那时候两人由各自的师傅带着,实习生似的,破案子轮不到她们俩发言,在一边看就是了。几年过去,成熟多了,早就满师了。

两个女人一台戏

14 日晚上9 点,119 接居民报警:兰考路14 号甲一室着火,浓烟夹着火光,滚滚而出,非常恐怖!
火调处立刻派火调员江亚月前去调查。江亚月赶到兰考路时,甲一室的大火已经扑灭了,此乃不幸之中的大幸,从消防员赶到现场到扑灭大火,只用了一刻钟;然而大幸中的不幸,屋主死亡。
江亚月走进湿漉漉的甲一室,看到客厅里有一大块对折起来的地毯,中间鼓起来,掀开地毯一看,里面有个赤裸裸的女子,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江亚月回头跟伙伴说:立刻通知公安局刑侦队,叫他们速派法医。
法医处的其他法医都执行别的任务去了,王队长说:珊弟,你一个人去吧,侦查员随后就到。有什么问题打电话给我,我实在是派不出人手了,你来一次独立作战。
袁珊弟法医赶到甲一室之后,是不是首先检查尸体上有没有苍蝇的卵呢?没有。这么短的时间苍蝇还没有闻风赶到,再说又是晚上,苍蝇是不喜欢晚上活动的。
于是,板式楼房的甲一室,两个女人一台戏。
火调员江亚月关心的问题:屋主是自杀还是他杀?如果是他杀,事情就闹大了。如果是自杀,里边还分是自己寻短见呢,还是不小心引火烧身?或许屋主喝了酒,半醉半醒时点燃打火机抽烟,糊里糊涂的,也点着了地毯,于是引发大火。
你看,屋主右手的手心里,有一个没被烧掉的打火机,这是她当时的动态?
兰考路派出所送来了屋主的基本情况:死者叫梅纺,27岁,纺织学院毕业,未婚,在解放路开一家美甲店,是老板。
父亲叫梅某,妈妈叫黄某。独生子女。
袁法医轻轻抬起梅纺的脑袋,发现后脑勺有一个红肿的突起的包,她和江亚月对视一眼,判断已经出来了:他杀。江亚月指着地毯说:因为愤怒而犯罪的人,看来是因为某种痛苦和不自觉的患病而失去了理智,但是,因为欲望而犯罪的人却是被快乐所压倒,他的犯罪看来是更放纵和懦弱。
袁法医不屑一顾:好啦好啦,我的火调员小姐,这个时候就不要玩深沉啦。我分析,梅纺的后脑勺被人用棍棒之类的东西狠狠击打过,是钝器,不是刀斧匕首之类的锐器。从伤口所处位置来判断,不是她自己击打的。
江亚月问:你这么肯定?
基本肯定。
消防员都听出来了,两个女警官有点较劲。
接下来的问题是判断凶手是怎么行凶的?是怎么进入甲一室的?江亚月问消防员:你们是首先到现场的,当时门是关着的吗?窗是开着的吗?
消防员点头:是的。窗是开着的,浓烟从窗户散发开来,
楼道里的居民闻到了,看到了,就报警了。
img1030袁法医皱眉:门是关着的,窗却是开着的,是不是说明凶手是从窗口翻进去的?他不是撬门而入的,也不是让梅纺开门让他进去,而是翻窗而入?开门而入和翻窗而入区别就很大了,如果犯罪嫌疑人是从窗口进入甲一室的,那就说明他不是梅纺的熟客,而是一个是生人。这扇窗告诉我们:作案者是生人,他不认识梅纺,否则他敲敲门,梅纺给她开门,不用翻窗而入。
江亚月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她在屋内屋外转了一圈,说:奇怪,既然是翻窗而入,为什么窗户上和窗户下没有发现任何手印和鞋印?凶手不可能像老虎钻火圈那样一窜而入,什么都不碰到,他一定会在这些地方留下蛛丝马迹。袁法医:所以说,这扇开着的窗其实有很大的疑点。
江亚月:不但窗户的上下没有鞋印,连室内都没有嫌疑人的鞋印。
袁法医:凶手很狡猾,他懂得不能留下鞋印脚印手印,
尤其懂得不能给江亚月火调员留下鞋印和脚印。
这话没错,江亚月对脚印是特别敏感的,也比别的警察多一些研究和探索。有一次她看了中央电视台那档《挑战不可能》节目,片子拍到内蒙古有个派出所的女民警叫董艳珍,她能当场根据一个人的脚印,说出这个人的身高、性别、年龄、体重,准确无误,她用不着看到那个人,就能说出来。
这让三个评委董卿、刑侦专家李昌钰和歌手周华健惊叹不已。
在那档节目的现场,董艳珍根据周华健留下的鞋印,判断出周华健的两条腿有些螺旋……
江亚月曾经利用一个国庆长假,专程到内蒙古翁牛特旗,专门请教董艳珍,得到了一些很实用的指导和帮助。但是,关于识别脚印的绝技,董艳珍没作详细介绍,她说:很抱歉,这是祖传的,不能泄露。本来我们家族只传男不传女,我已经是特例了,我不能犯错。
此时,江亚月低着头喃喃自语:只要在这里发现嫌疑人的脚印或者鞋印,我就能够推断出这个人的性别和身高。难道凶手进入梅纺家没穿鞋子?他只穿了袜子或者鞋套在地上走?但是,犯罪嫌疑人还没有进甲一室的时候,不见得也不穿鞋啊……
袁法医嘴上不说心里不满:你这是什么推理方法?要凶手来适应你的本事啊?没有脚印偏要找到脚印啊?一知充十用!梅纺的爸爸赶到了,他痛不欲生:昨天晚上我刚刚来过,一切还都是好好的。我看见小纺把三千多块钱放进这个抽屉。现在,钱没有了,她脖子上戴的金锁片也不见了,那是她妈妈给她的礼物啊。
袁法医说:梅纺的手机还在,没有被拿走。
一个消防员悄悄问江亚月:凶手为什么不拿走梅纺的手机呢?苹果的。
江亚月瞧了他一眼:手机能够定位你都不晓得?案子有些复杂:犯罪嫌疑人为了抢走三千多块钱和一个金锁片,有必要火烧甲一室吗?他是为财而来还是为放火而来然后顺手牵羊?梅爸爸说梅纺是个很快乐很大方的姑娘,从来不和别人结怨,人家有困难她总是愿意帮助……既然没有仇人,如何能推断是仇杀呢?
袁法医不吱声,她已经感到这个逃跑的凶手是个不容易对付的老手,疑点很多,并且很乱。

花开两朵各表一技

江亚月火调员和袁珊弟法医决定抓紧时间,分头行动。江亚月剪下两大块地毯,一块烧焦的,一块完好无损的,分别用鼻子闻了闻,然后她叫消防队员立刻送往消防局的实验室去化验:地毯里有没有易燃液体?这一点直接关系到案件的性质。
如果地毯上有汽油,有可能是梅纺自己浇的,然后自己把自己烧死;更有可能是嫌疑人带汽油来的,他是直奔主题的,他是有预谋的。作案过程可以描绘如下:凶手从窗口进入甲一号以后,先用棍棒把梅纺击倒,然后用地毯把她盖起来,然后在地毯上浇汽油,然后用打火机点燃……那就证明凶手的主要目的是杀害梅纺,烧毁甲一室,不是抢钱。
如果地毯里没有易燃液体,那么就是另一种可能了。
江亚月问自己:凶手既然要结果梅纺的性命,他在她的脑袋上狠狠砸几棒不就行了吗?何必带上汽油点着大火?岂非多此一举?
江亚月自己回答:大火借助汽油蔓延开来,只要烧上一个小时,梅纺家就会化为灰烬,失火现场就会掩盖一切,谁都不知道是失火还是纵火,谁都不知道谁来过。
就在江亚月想在甲一号屋内寻找装汽油的汽油瓶时,消防员已经把化验报告送来了:地毯里有汽油的成分!
另一路,袁珊弟法医把梅纺拉到停尸房,立刻对尸体进行解剖,她一边解剖,一边对侦查员说出她的判断,并请他记录下来:梅纺的阴部和下身都没有检测到精子和精斑——证明她没有遭到性侵,证明犯罪嫌疑人不是为了强奸她而来。梅纺身上没有因为拉扯推搡而划出的任何血痕——证明她和犯罪嫌疑人没有过争斗,她也没有过挣扎。
梅纺的颅脑受到击打,但是击打的力度不算很大,不是一棒致命的那种力度,臂力不大——证明犯罪嫌疑人的手劲不是很大。
袁法医切开梅纺的咽喉和气管,发现两处管壁上都有烟灰附着——证明梅纺是先被人击打,但是没有被打死,只是昏厥,她还有呼吸。她的死因是窒息,火烧后无法也无力挣脱的窒息。

双管齐下的魅力

查完了“死”的物件,应该是找“活”物的时候了。
江亚月和袁法医两人会合,分别告知了自己的发现和推断,然后,她俩加入侦查员的队伍,对梅纺的关系人进行一个一个排摸,重点当然是和财物有关的人。梅纺之死,不是谋财害命,就是害命谋财,她的钞票和金锁片硬碰硬是被抢走了。
两个女警官找到了开美容店的谢君芳,她是梅纺的好朋友。袁法医打招呼:谢女士,我们是为梅纺的事情来找你做个调查的。
谢女士很礼貌:请坐请坐。喝点什么?抽烟吗?袁法医问:梅纺抽烟吗?
谢女士答:不抽。以前抽的,自从开了美甲店就不抽了,因为要给客人做指甲,客主双方凑得很近,嘴巴很臭怎么行?怎么会有生意?客人会不舒服的。
江亚月不说话,她的思想开了小差:梅纺不抽烟,手心里怎么会有一只打火机?难道是嫌疑人故意放的,以造成她自杀的假象?
袁法医继续问:你是梅纺的闺蜜吧?给我们描述一下她的生活习性吧?
谢女士:梅纺是我大学里的同班同学,她是一个性格奔放的也是一个很大方的人,平时最喜欢穿超短裤超短裙,说实话,她那两条长腿也是够漂亮的,叫我羡慕死了。回到家里,她更加奔放,什么都不穿,在家里走来走去。她说在美甲店里做生意已经够束缚的了,回到家里为什么还要……哎,两位警官,你们打听这些干嘛?
袁法医:梅纺出事了。
谢女士伸出一根食指:你先不要说,我来猜猜。她被绑架了?她被性侵了?梅纺太吸引男人的眼球了嘛。
袁法医摇头:没有。我们对她的身体进行了检查,没有精斑的遗留,证明她没有遭到强奸。14 日,也就是昨天,她没有和人发生过性关系。
此时,火调员江亚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转过身,眼睛盯着门边的鞋子。她暗暗琢磨:如果谢女士是凶手的话,那么她穿什么鞋子才不会在梅纺家留下鞋印?是练功鞋?还是普通的丝袜?应该说进屋的时候她肯定没穿鞋子。只要穿了鞋子,我就可以推测出犯罪嫌疑人的年龄、体重、身高……谢女士诧异,她大声问:你是说梅纺死了?呸呸呸,你说我这张乌鸦嘴!
袁法医点头:她确实死了。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谢君芳顿时泪流满面。
袁法医很冷静:我们得知你和梅纺有很大一笔金钱来往。
谢女士抹着泪:是啊是啊,我和她就是有金钱来往啊!她借了我40 万元哪!这下要死了,我的40 万问谁要去?总不见得问梅爸爸要去!当时她没写什么借条,我们是同班同学,又是闺蜜,互相太了解了,写什么借条?现在她一走了之,我到哪里去要40 万呀!
江亚月心想,你是为闺蜜的不幸身亡而哭,还是为了你的40 万而哭?她递给谢女士一张餐巾纸:14 日晚上9 点左右,你在哪里?今天是15 日。
谢女士顿时发火:你们警察是什么思路啊?你们应该去调查问她借钱的人,而不是调查借钱给她的人!
江亚月板着脸:不能这样说。我们可以作一个假设,我说的是假设,假设你到她家里去是去问她要钱的,她不还,她赖账,她说40 万没有借过,一气之下你就动了……
谢女士把袁法医和江亚月往门外推:去,去,去,我家欢不迎你们!你们警察是干什么吃的?
后来证明,14 日那天谢女士和朋友搓麻将,从下午4 点一直到第二天凌晨2 点,她没有离开过棋牌室。
袁法医跳上警车的时候说:谢女士的嫌疑似乎可以排除了,她没有作案时间。我们分析一下,如果梅纺真的问谢女士借了40 万元,就证明她的手头很紧张,她有急用。但是她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她的美甲店是赚钱的。
江亚月模棱两可:有可能吧。但是,谢女士说的是不是真话呢?
袁法医忽然说:哎,江亚月,你把地毯的检测报告给我看看,我还没有看过呢。
江亚月从裤兜里掏出报告,说:地毯里有汽油成分,纵火是无疑的。
袁法医接过报告细看起来,地毯里除了有汽油,还有饼干渣、果汁、尘螨……有没有烟灰呢?没有。有没有羊毛呢?当然有,全是羊毛,羊毛地毯嘛。
江亚月一把夺回检测报告:我们下车吧,到梅纺的另一个好朋友杨星星家去,抓紧时间。
从梅纺的银行卡记录上查到,今年3 月,谢君芳女士确实给她打来过40 万元。还有一笔巨款,不是打进来的,而是去年年底梅纺打出去的,打给一个叫杨星星的女子,50 万元。
这40 万和50 万,两笔钱之间就有矛盾,这里是借进来,那里是借出去的,梅纺难道在调头寸?还是在做无用功?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叫杨星星女子一定是梅纺的好朋友,否则怎么会和她有那么大数目的钱款来往呢?
火调员江亚月有另外的怀疑:既然梅纺和杨星星有不小数额的金钱来往,为什么两人很少有手机来往呢?她们两人的短信和微信记录几乎是空白的。难道她俩偶然才联系一次?有一位网友说得对,真正的好朋友不是通过微信相互来往的,而是打电话的;更加好的朋友连电话都不大打,而是相约见面。梅纺和杨星星是更加好的朋友。这个50 万是一笔什么钱呢?一种可能是梅纺问杨星星借的,去年年底还了;另一种可能是杨星星问梅纺借的。
到了杨星星家,袁法医开门见山:去年12 月20 日,梅纺曾经给你汇过50 万元。
杨星星回答:是的,这是她借我的钱,50 万,说好去年年底还我,梅纺是很守信誉的一个人,还我了。
袁法医突然说:梅纺死了。
死了?她自杀了?唉呀,经济再困难,还是可以跟我开口嘛,再借嘛,何必寻短见呢?她死在哪里?我要去看看她!袁法医问:你怎么知道梅纺是自杀?
杨星星直摆手:请不要误会,我是猜的。我想,她不是自杀难道是他杀,经济条件这么困难的一个人,杀了她图什么?要么先强奸她,然后杀了她?
此刻,江亚月的目光集中在门边杨星星的几双皮鞋上:一双平跟,两双高跟,高跟足足有7 厘米。江亚月想:要是杨星星是凶手,那么穿着这双高跟皮鞋在地毯上走的话,地毯上一定会被“钻”出窟窿来,我就能……、
从杨星星家出来后,袁法医问过江亚月:我们是在联合调查,各代表一个方面,你怎么老是走神啊?
江亚月回答:一个善于观察的人,在他与社会和世界的一切交往中,经常暗暗地在每个人和事物上定下一个价码,以表示它的价值,因此遇到那样的人和事物时,便能即刻知道该给它哪一种和什么程度的注意。
袁法医摇头:唉呀,你这么深刻的话我怎么可能听懂嘛?调查还在继续。袁法医又问:你能告诉我14 日的晚上9点左右,你在哪里?
我在我妈家呀,8 点多9 点不到,吃完了饭,看完了妈妈,我就骑自行车回家了。
你到家是几点?有人能证明你吗?
杨星星忽然笑了起来:袁警官江警官,你们调查什么调查?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好不好?我们是同行。
江亚月奇怪:你是警察?你当过警察?
我在治安支队当过文职,不算一个警察,也是半个警察吧?
袁法医立刻伸出手:我们握握手,同行同行,一条战壕里的。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公安局呢?干下去不是很好嘛。
你们警察是公务员,收入高。我们干文职的,活儿不比你们干得少,收入只有三四千块,所以我就辞职了……江亚月坐在一边不说话,她在思忖:我的法医小姐,你这么快就和她套近乎了?就和她握手了?她是犯罪嫌疑人呀,她有嫌疑!如果那50 万不是她借给梅纺的,而是梅纺借给她的呢?我们调查谢君芳女士的时候,她说过一句话:“你们应该去调查问她借钱的人,而不是调查借钱给她的人。”我们是不是应该追究下去,谢女士的这句话是不是有所指?
其实,袁法医和杨星星握手,这一招是跟她师傅学来的,她不是想和杨星星套近乎,而是想体会一下对方的手劲。袁法医心里想:这手是不是行凶的手呢?是不是挥起棍棒袭击梅纺的手呢?那一棒打下去,在梅纺的颅脑上留下了伤口,如果是个强壮的男人,那一棒是要致命的!

共同会诊

侦查继续了好几天,被调查的人也不少,线索也掌握了不少,但谁是真正的凶手?应该抓捕谁?确凿的证据在哪里?由两个女警官领导的专案组碰到了瓶颈。
老警官们都觉得袁法医和江亚月毕竟还年轻,30 岁都不到。但是,谁都不敢说,“毕竟是女警官”。
案情汇报分析会及时召开,坐了满满一屋子的各路民警。两个女警官汇报之后,刑侦队王队长说:我来说几条,第一,我觉得犯罪嫌疑人不是从窗口进入甲一室的,窗外虽然没有防盗架,但窗内是有插销锁住的,如果嫌疑人要从窗口进去,必须撬开插销,或者打碎玻璃,这样做的话,梅纺就会发觉,当时时间不晚,只有9 点左右,邻居们都没有入睡……
火调处林处长打断说:是的,犯罪嫌疑人应该还是从门进去的,他走的时候故意把窗打开,是要让我们认为他是梅纺不认识的人,是流窜作案,否则一定是从大门进去的。这恰恰证明凶手是梅纺的熟人,他想转移我们的视线。
江亚月分析:嫌疑人是耍了个小聪明,但是他不懂,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往往是伴着浓烟,楼道里的居民正是发现甲一室有浓烟弥漫,呼吸到了,开门看到了,才及时报了警。因此,甲一室的大火很快扑灭了。
王队长接着刚才的话:虽然是嫌疑人弄巧成拙,但说明一点,这个嫌疑人有反侦查能力,这会增加我们侦查的难度。我要说的第二点也是弄巧成拙:梅纺右手手心里的打火机不是梅纺的,而是犯罪嫌疑人故意放的,他想让我们认为梅纺是点火自杀,或者是点燃打火机时不小心引发了大火……
火调处的林处长又插话:这个嫌疑人是个很用心思的人,他故意把打火机放在被害人的手心里,但是,他却把装汽油的瓶子带走了,这是一个败笔!大家想想,如果梅纺要自杀,她浇了汽油之后,还有工夫把汽油瓶藏起来吗?藏起来又干嘛?如果……哦,不好意思啊王队长,请你继续说,你被我打断了。
王队长:我说完啦,想继续听听两位美女的分析。林处长,我们刑侦队的袁法医对骨骼学很有研究,对动物学也很有研究。
林处长笑了:这次火灾案件由两个年轻的女警官来负责破案,是强强联合,也是一次尝试。我们火调处的江亚月对嫌疑人的鞋印、脚印是很有研究的,有她的独到之处。
王队长: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一次破案,你们两个女警官的特长有没有用武之地呢?要充分发挥你们的想象力,充分展示你们的才能!
袁法医说:两位领导,各位侦查员,我推测犯罪嫌疑人是个女的,我是从她用棍棒之类的东西敲击梅纺头部留下的伤口来判断的,如果是个要想袭击别人的男子,他一棒下去,往往会叫梅纺当场致命。可是,打击梅纺的这一棒,相对来说软弱无力。
江亚月说:我觉得王队长关于犯罪嫌疑人是个有反侦查能力的人的推断,对我们是有启发的。反侦查对我们来说虽然是障碍,但也是犯罪嫌疑人容易漏出破绽的地方。她虽然是戴着手套作案,但是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刑侦队王队长点头:我同意,从现在起,我们把侦查的重点放在女人身上,美甲店的服务员、梅纺的阿姨、姑姑、表姐、表妹、堂姐、堂妹,还有谢某某、杨某某……梅纺的女同学,女朋友,这样一来,侦查范围等于减少了一半。我们只有不断缩小侦查范围,才能避免大海捞针。

兵分两路的出击

又是兵分两路的出击,说实话,江亚月和袁法医都暗暗希望自己能首先破案,她们两个是在合作,也是在竞争,看谁能抢到头功,谁能打开缺口。
江亚月和侦查员是第二次来到谢君芳家里,谢君芳抽着烟,很冷淡的样子。江亚月说:又要打搅你了,谢女士。你提醒过我们“应该去调查问她借钱的人,而不是调查借钱给她的人”,这句话……
谢女士立刻打断道:对啊,我说过的,我就是“借钱给她的人”,你们到现在还在调查我这个“借钱给她的人”,还在钻死胡同。我真的怀疑你们的侦查能力,我看你们还是换老侦查员来调查吧。现在我希望你们帮我找回我借给梅纺的40 万元。当然,我也希望你们把梅纺的死调查个水落石出,我倒要看看是谁害了梅纺,梅纺是我最要好的的闺蜜啊!
img1034说着说着,谢女士的泪水又哗哗直流。
江亚月不动声色地接触到主题:你说的“问她借钱的人”是不是有所指呢?按我的推断,一个人如果正在问别人借钱,那么她哪来的钱借给别人呢?她既然有钱借给别人,何必多此一举问别人借钱?她如果真要这么做,还不如让一个缺钱的人直接去问那个有钱的人借钱,她在中间掺和什么?
谢女士:江警官,你不在商圈里混你是不知道的,借钱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譬如说:要问人家借钱的人和有钱的人,双方不熟悉或者不认识,有钱人肯把钱借给她吗?再譬如说:如果她正是因为借钱给一个人,结果讨不回来了,造成了自己手头非常紧张,然后她不得不去问另一个人借钱,以保证资金周转……都是事出有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单纯。
江亚月:梅纺是个豪爽的人,她身上有男子气。你能不能把那个“问她借钱的人”告诉我呢?
谢君芳:我们都在这个圈子里混,有些话我是不能说的,圈里有圈里的规矩。我只关心我自己的钱的来龙去脉。你说的那些人只能让你们警察寻找。
江亚月引导:那么梅纺问你借钱的时候,是不是说过她为什么缺少资金?
她说她要在中山路另外开一家美甲店,资金不够,所以问我借40 万。
江亚月继续引导:梅纺的美甲店开得很成功,她也赚了钱,应该说她的手头并不缺少另外开一家店的资金。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谢女士很坚决地说:我不知道,我只能说这些。我不想招来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江亚月心里一跳:这句话把调查的范围更加缩小了,谢女士无意中透露了一个信息:凶手是一个既和梅纺认识,也和谢女士认识的人……
江亚月端起茶杯慢慢喝茶,不说话。谢女士也不说话。空气像是凝固了。
江亚月的目光又聚焦到门边的几双皮鞋,她心里琢磨:嫌疑人要是穿了皮鞋进入梅纺的家,不可能不留下脚印。只要留下脚印,我立刻就可以判断出这个人是男是女,是高个是矮个。我在甲一室的窗户下方没有查到可疑的脚印鞋印,虽然在甲一室的门外倒查到很多脚印,但是楼道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无法辨清那些繁杂的鞋印,重叠了,模糊了……
谢女士冷笑一声:你大概对我的鞋子感兴趣吧?没关系,你可以拿去化验,看看14 日那天我是不是去过梅纺家。江亚月很尴尬: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走出谢女士家,江亚月立刻把侦查的情况和自己的推断通报给袁法医。
此刻,袁法医和侦查员刚刚踏进杨星星家的门。杨星星问:案子还没有破吧?又碰到瓶颈了吧?我可以帮助你们什么?杨星星的口气依然是个公安局的文职。
袁法医:我还是要问,14 日的晚上9 点前后,你在哪里?我说过了,我在我妈妈家吃完晚饭,坐了一会儿,就回家了。9 点前后我在自己家里。我还没有成家,是单身,所以没有家人能证明我9 点钟在哪里。
最近几天,你到梅纺家去过吗?
没有,我们有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她忙,我也忙,各忙各的。
梅纺为什么要问你借钱?
她说她要在中山路再开一家美甲店,解放路那家小小的美甲店虽然只有半开间门面,倒是很赚钱,所以她要另外再开一家,她说她今后要在本市开出梅梅美甲连锁店。
袁法医问:梅纺的第二家美甲店还没有开出来,为什么就把钱还给你了呢?
这个……我就不晓得,她可能有钱了吧?可能不需要我的钱了吧?
梅纺问你借钱,写了借条吗?
写了,亲兄弟明算账嘛,再说50 万元不是5 万,不是小钱,所以我叫她写了借条。她还钱之后我就把借条还给了她,你们没有找到那张借条?
借条上写明还款日期吗?
没有写。
既然没有写,那她急着还给你干嘛?要经营企业和公司,钱总是不够的。
这个……我也不晓得。我管不了这么多,她早一点把钱还给我,我总是高兴的。
袁法医突然问了一句:谢君芳谢女士你认识吗?
杨星星:谢君芳?认识呀,一起吃过饭,但是我跟她不是很熟,她是梅纺的好朋友。袁法医心里想:江亚月判断得不错,眼前的这个杨星星,她和梅纺是认识的,她和谢君芳也是认识的,我们就要寻找这样的嫌疑人,把调查范围更加缩小。
袁法医定了定神,又问:谢君芳女士也说她借给梅纺40万块钱,梅纺还没有还钱给她,人就死了。谢女士很伤心,说钱要不回来了。你觉得谢女士说的是真的,还是你说的是真的?你们两个都借钱给梅纺,好像梅纺是个穷途潦倒的人,可是她不是。
杨星星顿了一顿,然后反问:应该都是真的吧?袁法医追问:再开一家半开间的美甲店,好像用不了90万块钱吧?
杨星星一下子警觉起来:袁警官,你问的问题好像有些跑题,梅纺的想法我怎么知道呢?她借我的钱,然后把钱还给我,很简单,我就知道这些。后来她还请我在“俏江南”酒店吃了一顿饭,我把借条还给了她。你不要问我那么复杂的我不想知道的问题好不好?
场面很尴尬。杨星星不说话。袁法医也不说话,她扭头看着门边鞋子,那是杨星星的:一共三双,两双是高跟皮鞋,鞋跟足有7 厘米高,一双是平跟皮鞋……刹那间,袁法医觉得好笑:火调员江亚月的习惯已经传染给我了,老是注意人家的鞋子,老是关注脚印。那是她江亚月的特长,不是我袁珊弟的特长,我有我自己的特长,我也学她老盯着鞋子、鞋印、脚印干嘛……现在,我应该清理一下我的思路了,把乱麻一团理清楚:如果眼前的这个杨星星不是借钱给梅纺的人,而是借梅纺钱的人?如果杨星星确实是犯罪嫌疑人,那么她是不是可能穿着高跟皮鞋去作案呢?不可能,行动不便嘛。那么,她一定是穿着这双平跟皮鞋到甲一室去的。但是,穿着平跟皮鞋走进梅纺家也会留下脚印,这一点是逃不过火调员江亚月的眼睛。按这条思路推理下去,犯罪嫌疑人应该是脱了皮鞋进梅纺家的,所以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推测:犯罪嫌疑人没有留下什么痕迹,那么她会不会带走什么“痕迹”呢?是的,她带走了三千多元钱和一个金锁片,带走了这些钱财其实也是不会留下痕迹的。她如果带走了梅纺的手机和银行卡,那么就会露出“痕迹”——这证明犯罪嫌疑人很聪明,反侦查能力很强,她不要梅纺的手机和银行卡……那么,犯罪嫌疑人除了带走钞票和首饰,还会带走什么“痕迹”呢?她没有穿鞋子在地毯上走,地毯上的东西有可能被她的脚或者被她的袜子“粘”走的呀。地毯检测报告表明:梅纺家的地毯上有汽油,有果汁,有灰尘,有尘螨……对呀,羊毛地毯上还有羊毛啊,只要在杨星星的鞋子里检测到梅纺家的羊毛地毯上的羊毛,就可以锁定证据链了!
袁法医真是豁然开朗,她的目光立刻离开门边的鞋子,然后和杨星星“绕圈子”:我们相信,你很大方,你借钱给梅纺,你是不缺钱花的人。我们现在的侦查重点是那些缺钱花的又和梅纺有过接触的嫌疑人。我们对美甲店的每一个女员工都进行了调查,我们对梅纺所有的女亲戚也进行了调查,分别得到了她们的手印和脚印。对了,你是干过我们公安局文职的,我透露一点给你听,根据我们分析,犯罪嫌疑人极有可能是个女的。
杨星星波澜不惊:这一套程序我都很熟悉,我在治安支队听过,也整理过材料。
袁法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白纸:杨星星小姐,请你在这上面按一下手印。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必须要走的程序,你懂的。
杨星星问:不用印泥吗?
袁法医摇摇头:不用不用。还有,你的这双平跟皮鞋借我用一下,我要到法医处去印两个鞋印,好不好?
杨星星:没关系,你拿去好了。
回到法医处的检验室,袁法医开始提取杨星星那双平跟皮鞋里面的所有东西,她的重点是寻找羊毛,然后用鞋壳里找到的羊毛和地毯上的羊毛比对。
可惜,找了半天,杨星星的平跟鞋里没有任何一根羊毛。袁法医只在鞋壳里找到不少螨虫,活着的螨虫。顿时,她脑子一转:有螨虫也好办啊,它比羊毛还能说明问题呢!螨虫是动物,它和人是一样的,有它特殊的DNA,有它固定的遗传基因。
袁法医拿来从梅纺家剪下来的地毯,显微镜下,那里也发现了螨虫。她用地毯上的螨虫做样本,再用平跟鞋里的螨虫做检材,都去做DNA。
DNA 结果当天出不来,要后天才能出来。
第三天一早,袁法医刚刚上班半个小时,DNA 室就通知她过去一趟。原来,通过DNA 的比对,数据出来了,样本中螨虫的DNA 和检材中螨虫的DNA 完全相同!这也就是说,杨星星这两天是到过梅纺家的,她穿着袜子在地毯上走,袜子把地毯中的尘螨粘上了,然后又带到了她的平跟鞋鞋壳里!袁法医高兴得跳了起来,她立刻跑到刑侦队队长室报告喜讯。
王队长大喜:珊弟,你果然是动物学专家嘛!你立功了,你的动物也立功了,还有火调员江亚月老是把你的视线引向鞋子鞋印脚印,她做了大量铺垫,她也立功了!
侦查员立刻抓捕杨星星,并在搜查时,意外找到了梅纺的那块大金锁片,它被藏在一个花瓶的底座里。梅纺属牛,金锁片上刻着一头牛,那是梅纺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虽然不是很精致,但是梅纺一直挂在脖子上,从未离身。

最后的交代

杨星星一走进审讯室,就反问袁法医和江亚月:我怎么会害死梅纺,她已经把钱还给我了,我为什么要害死她?从道理上说也说不通呀。如果她不还我的债,我才有可能害死她!
江亚月一言点穿:杨星星,我们还没有告诉你是你害死梅纺呢。你说,到底是谁问谁借债?还是老实交代吧。不要以为你在我们公安局干过几天文职,你就有足够的反侦查能力。你那点雕虫小技,我们早就看破了。
杨星星不服:你们抓不到凶手,就拿我来充数!
袁法医: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我们和盘托出?这两种方
式直接关系到法院最后对你的判决。这一点你不会不懂。
杨星星想站起来,但是镣铐把她锁住了,她喊道:你们要讲证据,不能血口喷人!
江亚月把那块刻有牛图案的金锁片重重拍在桌子上:砰!
江亚月问:你不会说这块金锁片是梅纺送给你的吧?
杨星星的高昂的脑袋一点一点低了下去:好吧,我交代。给我一支烟。
江亚月把一支烟递给她,并帮她点火。
杨星星深深吸了几口,说:三个月前,我问梅纺借钱,她说她只有50 万块钱,要用它在中山路再开一家美甲店的,不能借给我。我说我只要借3 个月,调头寸,到时候一定还给你,我说话算数!她的心一软,就把50 万元通过建设银行打了给我,时间是去年12 月20 日,就是你们查到的那一笔钱,她说利息不要了,只要我按时还她就行了。上个月,借期3 个月到了,梅纺到我家来过好几次,说3 个月已经超过了,快把50 万还给她,中山路那家店她已经和对方签下协议,钱
一付就开始装修。其实,50 万我是根本还不出了,让我做地下足球彩票做输掉了,我本来指望用它来赚上50 万的,结果亏了,眼下只剩下5 万块钱。我就拿了这5 万块钱去炒股票,想赚它三五十万,然后就把钱还给梅纺。没想到炒股炒得连5 万块都没有了。我就一五一十告诉梅纺我还不出了,全部输掉了。梅纺狗急跳墙了,她说你不要当我是好欺负,你不还的话,我会让黑道给你颜色看。我大吃一惊,心想,她难道要叫黑道来做掉我吗?完全有这种可能,梅纺三教九流都有结交,她这个人豪爽嘛,朋友多。我想了好几个晚上,我想与其她杀掉我,还不如我先杀掉她。我一咬牙,14 日晚上9 点,我戴上手套,带了一根短的擀面杖、一瓶汽油和一个打火机上了她家。我叫门,她听见是我的声音,就把门打开了。
她全身赤裸裸的,只穿一条内裤。就在她从鞋柜里拿拖鞋让我换鞋的时候,用擀面杖对准她的后脑勺打了一棍,她昏死过去。我就把她拖到地毯中央,把一半的地毯盖在她身上,点燃地毯之后,拔腿就跑。一旦大火烧起来,什么都辨不清了,什么都查不到了。
江亚月问:梅纺家的窗是你开的吧?
窗是我故意开的,想把你们的视线引开,因为开着窗,
你们就会认为凶手是从窗户翻进来的,他一定是生人,你们
就不会怀疑到我这个熟人头上。
袁法医问:梅纺右手手心里的打火机是你放的吧?
是我放的,我要造成她是自杀的假象。你拿走了梅纺家多少东西?
3410 元钱。还有一块金锁片。
你为什么不把金锁片卖了?
我在公安局做过,我知道一旦偷盗抢劫事件发生,你们在追捕嫌犯的同时,对赃物的出笼是很关注的,只要我出手,就有可能被你们埋下的暗线告发,然后顺藤摸瓜抓到我,所以我先放一放再说。
江亚月问: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杨星星说:我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吗?我真的在梅纺家留下了脚印吗?不会的吧?我没有穿皮鞋,也没有穿拖鞋,我只穿着袜子进屋子去的,轻手轻脚的……
袁法医合上记录本,冷笑道:这是我们的秘密,在法庭上我们会让你见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