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对手不碰头

童孟侯/ 文

“木渎”怎么没有出来迎接

3 月1 日晚上7 点左右,在工商银行投资部当副经理的韩文下班回家,把车停到富锦公寓地下车库,然后直接从负一层搭电梯上五楼。一跨出电梯,就觉异常,平时,他们家的贵宾犬“木渎”,只要听到韩文走出电梯的脚步声,不用他喊话,不用他咳嗽,一定会在506 室的门内汪汪大叫,它从来不会判断错:主人回家了!
今天,怎么没听见“木渎”的叫声,难道它睡着了?难道它生病了?妻子在苏州工作,不是天天回家,“木渎”几乎是韩文最好的伴侣了,晚上睡觉,“木渎”就睡在他的床边。
韩文掏出钥匙打开506 室的门,大叫:“木渎,木渎啊!”还是没有小狗的身影。韩文放下包,伸出右手去开灯,“扑”一声,灯却没有亮,室内还是暗暗的。他刚关上门,猛然间觉得脖子上被什么东西套住了,一阵晕眩,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过了10 分钟,富锦公寓506 室燃起熊熊大火,火浪从窗户喷出,夹带着浓浓烟雾。
富锦公寓的楼道上一个月前刚装了喷淋头,大火一烧,烟雾一起,喷淋管就自动喷出水来,所以,大火没能烧到楼道上,只是从506 室往窗户外面卷!
消防队出动了三辆消防车,先是通过云梯,把水龙喷向506 室的窗内,然后,消防队员就爬入室内救火。

不是对手不碰头

市消防局火调处的江亚月赶到富锦公寓时,大火基本扑灭,她进入506 室,环顾四周,哦,室内的东西几乎烧毁了,门边躺着一具被烧焦的尸体。江亚月跟一个消防员说:立刻通知公安局刑侦队,让他们速派法医来!
火调员江亚月今年29 岁,高中毕业考取公安大学,毕业以后作为应届毕业生参军入伍,到消防局当了一名火调员。所谓火调员,就是“火灾调查员”的简称,不是专门“调度大火的人员”。
江亚月是个女警官,却像男生一样喜欢福尔摩斯,喜欢逻辑理论,喜欢推理小说,这些爱好对她从事的火调工作无疑是有好处的,或许正是为了热爱这份工作,她才提前做了功课。
一刻钟之后,一位穿着刑警特殊夹克衫的也是29 岁的女警官出现在506 室,她是刑侦队法医处的法医袁珊弟。袁珊
弟是复旦大学人类学专业毕业的,之后又到内蒙古大学读了动物学研究生,然后考进公安局,到刑侦队法医处当了法医。
江亚月抬头看见袁珊弟,笑着说:是你呀!
袁法医的回答是同样的三个字:是你呀!
两个年轻警官握握手,不是对手不碰头!
原来,她们俩曾经在去年碰过一次头,两个女警一台戏,共同侦查一件发生在兰考路的纵火案。最后,袁珊弟法医运用她的动物学理论和专项知识,用几只小小的尘螨侦破了大案,立了三等功。
江亚月心里不平衡:同在一个专案组,同样参与破案,同样使出绝招,为什么袁珊弟能立功,我不能?其实呢,江亚月的心里还是明白的,她和她所在单位不同,一个是消防局,一个是公安局,主管领导想法和要求都是不一样的。
江亚月心里更明白嫉妒是怎么一回事:嫉妒是人类最普遍的甚至是最原始的感情之一,不仅在单位里存在,在家庭中也有。人生来就生成和发育着嫉妒的感情。嫉妒往往和竞争的强度成正比。越是竞争激烈的行业,越是竞争性强的人,越富有嫉妒……
嫉妒她不是什么坏事。江亚月默默想。

奇怪的茅台酒和双节棍

被烧死的人正是506 室的屋主韩文。就在袁法医把韩文运往停尸房的同时,江亚月开始了有条不紊的火灾勘查。刚才进屋时,她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烧酒味(不是常在火灾现场闻到的汽油味),并且发现尸体旁有两个茅台酒的空瓶。她已经撬下一块地板,让消防员火速送到实验室去化验:地板上是不是有烧酒?或者有其他的易燃液体?
不一会儿,实验室反馈:小江,地板里有烧酒成分,这个烧酒是茅台牌子的。
一个疑团慢慢在江亚月心中升起:难道是犯罪嫌疑人故意倒洒的茅台酒?他要用酒来助燃?用酒来放火?还是屋主韩文喝醉了酒,点了香烟,打火机不小心把高度烧酒点着了?然而,就算韩文是个大酒鬼,也不可能一下子喝掉两瓶茅台啊!如果推断这茅台酒是韩文家的,如果这酒是犯罪嫌疑人泼洒的,证明他的纵火行动不是有预谋的,很可能一时起意,否则他会带汽油来。
江亚月回过身,走到门边,用放大镜细细查看门和窗,她发现506 室的门和窗都没有用工具撬过的痕迹,锁芯也没有被击打的痕迹,更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指纹。
又有一个疑团升起:作案人是怎么进入506 室的?是熟人作案吗?是家人作案吗?因为506 室的钥匙只有韩文和他妻子姜一蓉有,连双方的父母都没有。是不是有可能作案人用“万能钥匙”开门?
江亚月蹲下身,把地上所有的灰烬都用铲子铲到专业的筛子里,先是粗粗筛一遍,准备筛完之后再细细筛一遍,换上细筛子。此刻,粗筛子上跳出了一件不常见的玩意儿,似乎很熟悉,又很陌生:那是一根不很粗的金属链子,链子的两头连着两个铁套子。
她拿在手上细细察看,喃喃自语:这是什么?不像是锁自行车的链子,也不像锁狗的链子……
一个消防员悄悄走过来说:这是双节棍,我们队的活动室有这个玩意儿。
对啊,双节棍!
消防员又说:这个双节棍是木头的,木头的头上套着金属套,估计木头已经烧掉了。
双节棍是中国古代留下的一种奇门武器,虽然不像刀枪那么起眼,但威力也是巨大的,舞动的时候,劈、拉、打、扫、抽、摆,一旦击中对手身体的一个部位,对手就会失去抵抗,疼痛不已。双节棍的发力起码在160 斤以上。
又一个疑团在江亚月的心中升起:韩文难道是个双节棍的爱好者?就算是,他也不会在下班后晚饭都没吃肚子还空着的时候开练啊,他更不会在自己家的客厅里练,他更不可能被自己舞动的双节棍打昏打死啊!
初练双节棍,教练都用海绵的双节棍让学员练习,练到熟悉了,自如了,不会打到自己了,教练才会让学员练习金属的或者木质的双节棍。
如果韩文不是练双节棍的人,他家里就不会有双节棍,那么,这个体育用具就是别人带到506 室的,很可能这个双节棍正是袭击韩文的凶器……
江亚月定了定神,继续清理地上的垃圾。当她把灰烬全部筛过之后,开始观察地板上的痕迹,一寸一寸地寻找着,她相信凶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突然,在门边,就在韩文倒下的地板旁,她找到了两只还算清晰的鞋印。哼,撞到我枪口上了!江亚月冷笑一声。

凶器是金属链子

袁珊弟法医把韩文的尸体送往停尸房的路上,打开手机,先给死者韩文的妻子报个信:喂,请问是姜一蓉吗?我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你们家发生火灾了……
话还没说完,对方姜一蓉就把手机挂断了。
姜一蓉把手机扔在床上,咕哝了一句:骗子电话。
不一会儿,姜一蓉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还是这个号码。姜一蓉按下通话键,不耐烦地说:你是不是想说我老公被烧伤了,送医院了,我必须马上给你汇两万元过去?否则不能入院,不能抢救。好啦好啦,你少来这一套!
袁法医赶紧说:我是刑侦队法医处的袁珊弟法医,你的老公不是送医院了,而是出了更大的事情……姜一蓉又把手机挂了。
袁法医叹息:现在骗子猖獗,老百姓已经把不是骗子的人都当成了骗子。
不一会儿,姜一蓉的手机又响了,屏幕显示,是她爸爸打来的:蓉蓉啊,你快回来,家里闯穷祸啦!
解剖开始了,袁法医拿起了手术刀,一边解剖,一边把她的发现和推断告诉她的助手,让他当场记录下来——首先,韩文的身高是1.70 米,体重是138 斤,我是指燃烧后的数据。
其次,韩文是先被人打昏打死,然后再烧毁的。因为他的鼻腔和口腔里没有吸入过烟尘。
再次,韩文的脖颈处异常,他不是被扼颈,而是被勒颈后窒息死亡……
她的助手问:用什么东西勒的呢?
不是绳子,不是电线,而是一种金属的链子。链子是更容易勒死人的。一般人认为链子的中间有空隙,要勒死一个人,不如用绳子或者电线勒更容易些,因为它们会和脖子贴得更紧,甚至能嵌到肉里……其实,这样的看法不对,越坚硬的链子,对脖子上的软组织的杀伤力更大,更容易置人于死地。还有,一般人认为要勒死一个人,主要是起到窒息作用,被袭击者没有呼吸了,人也就死了。其实,用金属链子勒住人的脖子,还能让人的颈部大血管损伤,导致大面积出血。我推断:犯罪嫌疑人的手臂非常有力,他让韩文的舌骨和甲状软骨都骨折了,通俗一点讲,舌骨和甲状软骨都被他勒断了!
助手说:这么说凶手还很内行?

真是祸不单行

两位女警官非常希望韩文的妻子姜一蓉快快赶到富锦公寓,协助破案。她从苏州的木渎铜条厂赶回来,一个半小时够了,但是已经过了三个半小时,姜一蓉还没有出现。江亚月火了:她难道对自己家和自己老公被烧毁无所谓吗?慢吞吞的干嘛?
姜一蓉从财经学院毕业后,一直在哥哥姜一浦的木渎铜条厂做财务总监,哥哥在木渎有一套很大的独立别墅,上下四层,她就借住在哥哥家的顶层,每周三的下午开车回家一次,第二天再赶到铜条厂上班。星期五下午再开车回家,双休日都是在家里过的。
姜一蓉开着一辆北京现代飞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车速是她从来没有开过的180 码。她听爸爸说“家里闯穷祸了”,就追问是什么穷祸?爸爸说“你快回来吧,回来就知道了”。
她想,那个女法医告诉过她“你们家发生火灾了”,一定是韩文不小心着火了,把家里烧掉了。老公啊,你是否逃了出来?家里的东西烧掉就烧掉,不要管它了……
姜一蓉一边开车一边胡思乱想,她的眼眶和脸颊上挂满了泪珠。突然,她控制不住,“啊”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刹那间,小车往左边的隔离带撞去,随后,又往右边的隔离带撞去,“轰”的一下,车子急速掉头,然后侧翻,不动了。姜一蓉头上猛地撞到什么,昏死过去。
昆山第一人民医院打电话给姜一蓉的爸爸:你女儿发生了车祸,现在已经在我们医院抢救,苏醒过来了,伤势不重,没有大碍。
袁法医立刻给医院打电话:我们可以和姜一蓉对话吗?事情紧急,案子很重要。
医生说:好吧,但是时间不能太长,要让病人好好休息。江亚月推开病房的门,开门见山:姜一蓉,你老公平时锻炼身体吗?他锻炼什么项目?
不锻炼,他只有一个爱好:听音乐。所以我们家里的那套音响要十多万。
江亚月不罢休:他是不是玩哑铃、双节棍,或者拉力器等等?不,他从来不碰健身的东西,单位里也忙。
你家里有什么好酒吗?
有,有两瓶15 年的茅台,放在酒柜里。韩文不喝酒,所以放了好多年。
袁法医心想:要是换了爱喝酒的人,家里有好酒还存得住吗?她看了看手表,说:现在是3 月2 日的6 点,我们为了排除嫌疑,不得不问你,昨天晚上7 点半左右,你在哪里?我在我哥哥家,我,我哥哥,我嫂子,还有打扫卫生的钟点工小胡,我哪儿都没有去。警官,我老公怎么样了?
江亚月和袁法医想告诉她噩耗,但是说不出口。头,低下了。
姜一蓉顿时大哭:韩文啊,我对不起你啊,我不该在苏州的……
江亚月皱了皱眉头,心想:“对不起”什么呢?难道是你纵的火?
袁法医又问:姜一蓉,你们家里除了音响,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我们家五斗橱的抽屉里一般都放两三万块钱现金……

凶手难道不是瘸子

火调员江亚月对富锦公寓506 室门边发现的非韩文非姜一蓉的那对脚印进行细致分析,一边分析一边还有些得意,因为她双鞋印和脚印特别敏感,比火调处的其他同事们更有研究,比公安局的侦查员更有本事。眼下这双鞋印,让她无比亢奋,因为它不同寻常。
江亚月还得意的是,这一次和法医袁珊弟合作破案,头功肯定是我江亚月的,因为我找到突破点了,你袁珊弟就知道韩文的身高体重,尸体躺那儿,谁不知道他的身高体重啊?你就知道凶手是个臂力很大的人,其他呢?你还推断出什么来?废话,哪个要杀人的人手臂力量不大?
晚上8 点,3•1 纵火案专案组召开案情分析会,及时汇总情况。火调处的解处长,刑侦队的王队长,还有很多侦查员都参加。法医袁珊弟首先汇报,她说了三点:
第一点,死者韩文是先被人打死,然后再被烧毁的,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第二点,韩文是被浇了茅台酒之后再烧的,根据我们调查,两瓶助燃的茅台酒都是韩文家里,这就说明行凶者不是事先想好要火烧506 室的;
第三点,韩文是因为脖颈被突然紧勒之后丧生的。勒死他的人双臂非常有力,他把韩文的舌骨和甲状软骨都勒骨折了。勒死他的器物是一种金属链子,据江亚月火调员得到的物证的印证,是双节棍。这副双节棍是凶手带来的,不是韩文的;这副双节棍不是崭新的,是用过的。这就说明凶手和某种运动有关。好,我说完了。
王队长自然而然把目光转向江亚月。
江亚月喝了口水:现在我来汇报。我在现场找到了一副双节棍的残骸,估计那是木质的,大火之后,木棍烧毁了,只剩了铁链和金属套头,这是重要的证据。我没有在506 室的门上和窗边找到什么可疑的指纹,所以我推断凶手是用钥匙开门进入506 室的。我现在不明白的是:他哪来的钥匙?用小偷的“万能钥匙”吗?不,506 室是C 级锁,目前,小偷的“万能钥匙”对它不是“万能”的。
江亚月又喝了一口水,看了袁珊弟一眼,说:在现场,我提取到了一双非常可疑的鞋印,这鞋印不是韩文和姜一蓉的,也不是他们爸爸妈妈的,我认为很可能是凶手的。根据对鞋印的分析,我可以描画出凶手的面貌:第一,男性,年龄是35 岁左右;第二,身高是1.86 米左右;
第三,体重95 公斤;
第四,这个人是个跛脚,因为他的两只鞋印明显的一个深一个浅,一个重一个轻。这是他的重要特征。
噢!好几个侦查员低声欢呼起来,如果凶手真是个瘸子,那么寻找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不用像没头苍蝇那样乱找了,不用大面积撒网了,本市总共也没有多少瘸子,不要说和案子有关的瘸子了。
火调处的解处长提出了不同意见:小江啊,你说凶手的年龄35 岁,跛脚。根据我的经验,现在老百姓中间腿残疾的人非常少。即使有,年龄一般都在五六十岁左右,因为他们幼年患小儿麻痹症,那年月缺医少药,也缺少医药费,耽搁了,结果腿残疾了。
刑侦队王队长点点头:解处的意见很有价值。今天不早了,大家回家睡一觉,明天一早投入战斗!
第二天,专案组的20 多位侦查员分头行动,排查被害者韩文以及他妻子姜一蓉所有的亲朋好友,首先,有没有跛脚的?因为这种残疾无法掩盖,只要一走路,就会露馅。
结果是令人失望的,韩文和姜一蓉这几天没有和任何一个腿部有残疾者接触过。他们的亲朋好友中,没有一个腿有残疾。
火调处解处长单独找他的部下谈话:小江,没找到跛脚啊。
江亚月语气坚定:我相信我的判断,那个人留下的鞋印会说话,不用我说话。1.86 米,95 公斤,35 岁,跛脚。
解处长说:专案组已经调查了几百个有关对象,没有找到跛脚的嫌疑人。你的推断要不要修正?你是不是要对鞋印重新分析?
江亚月不吱声,突然请示道:我们可不可以让董艳珍来协助我们破案?
解处长点头: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全国公安是一家嘛,董艳珍也是民警,也在公安局工作。只是请她在协助的过程中注意保密。
江亚月是在央视一档《挑战不可能》的节目里见到董艳珍的,这位女警官可谓奇人,她能根据一个人的脚印和鞋印,准确无误地说出这个人的身高、体重和年龄,误差极小。灵不灵?当场试验,就在央视演播大厅。只见董艳珍的眼睛被蒙了起来,当她解开眼睛上的黑布,立刻就说出那个在地上留下鞋印的人的年龄、身高和体重,并且指着某个脚印,说:“这个人的腿有些微微的螺旋罗圈”……观众们心服口服,因为她说的正是在台上的著名歌手周华健。
江亚月特地赶到内蒙古翁牛特旗,拜访了董艳珍,学到了不少关于鉴定脚印的本领。但是,有些绝技,董艳珍没有告诉她:对不起,这是我们祖宗的传家宝,家族规定,不得外传,请你谅解。
半年后,江亚月又到内蒙去了一趟,一心想拜董艳珍为师,专门跟她学习绝技。董艳珍不置可否,按家族规定,她是不能收江亚月为徒弟的:反正我们多探讨多交流就是了,没有什么师傅徒弟的。
江亚月立刻把在富锦公寓506 室发现的嫌疑人的脚印,制成了蜡质和石膏模型,寄给了董艳珍:师傅,我的分析:这个人是身高1.86 米,体重是95 公斤,年龄在35 岁,不知道是否准确?根据他的两只脚踏地时的轻重,我分析,这个人是个瘸子,对吗?
董艳珍收到模型立刻回音:把现场鞋印的拍摄录像传给我。江亚月立刻把录像发了过去。董艳珍很快打来电话:小江,根据这个人的鞋印来分析,你的前三点推断都没有错,身高1.86、体重95、年龄35。嫌疑人确实是一只脚落地重,一只脚落地轻,你判断也对。但是,这个人不是残疾人。
江亚月一下子愣住了:难道我推断错了?难道侦查员寻找了这么多天白费功夫了?董艳珍为什么说凶手“不是残疾人”呢?明明是残疾人嘛!是师傅看错了,还是我看错了?嫌疑人的两只脚落地时,明明一个重一个轻,除了瘸子,谁还会这样走路呢?
董艳珍没有说明她为什么这样判断,似乎留给江亚月留下一道数学难题。

狗嘴里吐出“象牙”

火调员江亚月和法医袁珊弟再次来到富锦公寓506 室,再次对火灾现场进行调查。
眼下,犯罪嫌疑人的面貌已经被描写出来了:大高个的男子汉。被害者韩文的情况也清楚了:被双节棍的链子勒死,后被浇上白酒烧毁。
眼下,3•1 纵火专案组碰到了瓶颈:谁是凶手?凶手在哪里?那人到底是不是大高个的男子?
江亚月随口说:上次我们“会诊”兰考路14 号的纵火案,你依靠不起眼的尘螨,破了案子。太绝啦,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江亚月的话多少有些酸溜溜。
袁法医回应:案子破了,有你的很大功劳,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如果不是你死死盯住凶手的鞋子,案子怎么破得了?怎么会从这个方面着手侦查?
袁法医的话也有些酸不拉唧的。
江亚月笑了:哈哈哈,你把我当成你的老婆啦?“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你把动物学应用到法医领域,这方面你是有一套的,功底也特别扎实,你是动物学的研究生嘛!
袁法医摇摇手说:这一次就看你如何破解鞋印和脚印了,拜托拜托。
两个年轻的女警较上了劲,不是对手不碰头。江亚月说:小袁,这个案子,你有没有找到可以帮助我们破案的动物呢?比如尘螨、苍蝇什么的,你上次不是……袁法医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啊呀,不是你的提醒我倒真忘了,我只顾被烧焦的韩文的尸体了。走走,快走!她拉着江亚月上了警车,呼的一下,警车冲了出去。
江亚月莫名其妙:到哪里去呀?
我们到停尸房去。前天我们进入506 时,屋内什么都烧毁了,那只名叫“木渎”的小狗也被烧焦了,死了。但是,因为卫生间里可燃烧的东西比较少,所以“木渎”不算烧得严重,我们去检验一下“木渎”,它不就是你说的“动物”吗?
袁法医对“木渎”进行了解剖,它的头部有皮下出血,证明它遭到了袭击。接着,她又从“木渎”的口腔擦拭物中,提取到了疑似人的血液。
立刻把擦拭物送到公安局DNA实验室。经过专家检验,“木渎”血液中的氧合血红蛋白含量正常——说明小狗生前没有吸入过一氧化碳,说明它也是死亡后才被焚烧的。其次,从擦拭物中提取到一项人的DNA。
袁法医立刻把提取到的DNA 和中国公安部DNA 库中的信息进行比对。可惜,库中没有这个人留下的DNA。也就是说,他没有前科,没有被公安部门处理过。
就在袁法医有些垂头丧气时,江亚月猛地击掌:我明白啦,明白了,凶手肯定是被那只贵宾犬“木渎”咬了一口,所以在它嘴里能找到凶手的DNA。贵宾犬是这样一种宠物,你是动物专家你懂的,它要么很害羞,要么很凶猛。
袁法医回答: 是的, 虽然没有从库中比对到凶手的DNA,但是只要能抓到凶手,检验他的DNA,只要它和小狗口中的血液的DNA 相一致,那么,就能证明他是凶手无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我们俩只能当“事后诸葛亮”!
江亚月又重重地拍了拍手:我又想清楚了,凶手确实是一瘸一拐的,但是他不是真正的瘸子,而是右腿被咬了之后变瘸了,所以,他的两只脚落地的重和轻不一样,右腿疼嘛,用力时更疼嘛!我的师傅董艳珍一定是看出来了,她判断凶手“不是残疾人”,这是对我的一种提示,我的师傅确实比我高明啊!
袁法医在肚子里说:江亚月研究鞋印脚印,还是研究出一些道道的,还是很有才气的。只可惜,你把凶手的面目描述得那么清晰,见不到凶手不还是白搭……
江亚月推了推她:小袁,我们去找姜一蓉的哥哥。

姜一浦是她哥哥

姜一蓉的哥哥姜一浦,是木渎铜条厂的老板兼厂长,他热情接待两位女警官,两杯上好的碧螺春早就泡好了。
江亚月提出:姜厂长,我不想喝茶,有没有矿泉水?
姜一浦说:有的有的。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冰箱里拿出一瓶冰的“农夫山泉”,递给江亚月。
其实,江亚月并不喜欢喝矿泉水,她喜欢喝的正是绿茶。她是想办法叫姜一浦走动走动,看看他的两条腿是否异常。
就在袁法医开始对姜一浦提问时,江亚月注视起姜一浦脚上穿的鞋,还有摆在门边的皮鞋、拖鞋、旅游鞋。她在琢磨:只要发现姜一浦的鞋子和火灾现场留下的鞋印相同,那么凶手就八九不离十。
袁法医已经注意到江亚月聚焦的目光,轻轻摇头,心想:神经质,难道是姜一浦是把韩文杀了?那是他的妹夫!姜一浦是只有1.75 米身高的男人,你不是说凶手1.86 米吗?看什么看?集中注意力询问姜一浦啊!
袁法医继续问:我们在作必要的侦查,希望你能配合。你妹妹姜一蓉是否有仇人?或者说他和谁结怨?
姜一浦摇手:没有没有。我妹妹在我的厂里担任财务总监,我一个月给她3 万。她不需要和工人打交道,她只要管好财务账就行了。这么跟你说吧,没有什么仇恨姜一蓉的人,倒是有不少喜欢她的人。
她和韩文关系好吗?
关系很好啊。唯一不足的是,两个人还没有孩子,都已经34 岁了。可能是他们不想要吧?我也没有问过。
江亚月的目光从门口的那几双鞋子收回,问道:3 月1 日傍晚,也就是你妹妹家发生火灾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和妹妹,还有我老婆,都在家里,因为约定的,晚上钟点工小胡要来帮我们家打扫卫生,6 点到9 点。我们家里必须有人。
江亚月咄咄逼人:你所接触的人群里,有没有跛脚的?有
没有走路脚一跷一跷的?
姜一浦想了想:没有,没有跛脚的。
这样看来,姜一浦没有作案的时间,他的高度和重量也和江亚月判断的对不上。
接着,两个女警官驱车赶到昆山第一人民医院。
姜一蓉的头包扎着,白纱布上有红红的血迹,她满面泪水地躺在病床上。江亚月问:请说说你们家的小狗“木渎”。
姜一蓉回答:我在木渎工作,所以我们家的贵宾犬名字就取“木渎”,好记也好叫。这是一只特别敏感的小狗,对认识的人特别依赖,对不认识的人特别排斥。我每次从苏州回家,只要出了电梯,“木渎”就会兴奋地跑到门边汪汪大叫,它能听出我的脚步声,不用我说话,它就能辨别出我回家了。
它是不是咬过人?
姜一蓉想了想:咬人?我想起来了,两年前它真的咬过人,这是唯一的一次。那天,有个送快递的到我们家送三根晾衣服的不锈钢杆子,我让快递员把三根杆子搬到我家阳台上去,我抬不动。快递员一只脚刚刚跨进我们家,“木渎”冲上去咬了他一口,他的右小腿被咬出了血!我赶快陪快递员到医院去打狂犬病的针,还赔了他800 块钱,事情才算了结。从那以后,凡是“木渎”不认识的人要进我们家,我一定先让他在门外先站一会儿,然后我向“木渎”介绍说“这是妈妈的朋友”,然后再让人家进来。我们家“木渎”除了不会讲话,什么都能听懂……
袁法医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场景:3 月1 日傍晚,犯罪嫌疑人偷偷走进506 室,“木渎”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立刻冲上去咬了他一口。那人被咬之后疼痛不已,挥起双节棍,一棍子打在“木渎”的脑袋上。
江亚月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犯罪嫌疑人怎么会有你们家的钥匙呢?
姜一蓉摇摇头,感到莫名其妙。

王队长点出了转机

所有的侦查都告一段落,所有探索都有了成果,但就是找不到凶手,他好像远在天边,好像近在眼前——袁法医的直觉是这样的。
3•1 纵火案专案组只得再开分析会,晚上7 点开始,除了公安和消防的相关人员,还请了师范大学心理学和行为科学的专家教授。
刑侦队的王队长是专案组的组长,他主持会议:同志们,别人都下班了,今天我们安安静静开个分析会,大家把所有的疑点都放到桌面上来,集思广益,争取突破瓶颈,抓到凶手。
袁珊弟和江亚月,今晚你们两位尽量少说,尽量听大家多说,你们俩可能在一个圈子里转不出来了。好,我提的第一个问题是,犯罪嫌疑人是韩文和姜一蓉的熟人还是生人?
江亚月立刻举手:我还是想说一句,我就说一句,我认为既是生人又是熟人。因为他是生人,小狗才会咬了他。因为他是熟人,所以才有韩文家的钥匙。
王队长问:那么3 月1 日傍晚是嫌疑人先进入506 ?还是韩文先进入506 ?
袁法医举手:让我也说一句,接下来我不说了。我认为是嫌疑人先潜入506 伺机作案。如果是韩文先回家进入506,那么嫌疑人开锁进506 室就会被韩文发现;如果嫌疑人敲门想进入506,韩文能从小孔中看到他是谁。如果韩文让来客进门了,那么证明他们是认识的,是熟人,韩文会先和来者寒暄几句,再把来客迎进506 室,这样小狗就不会咬他……
王队长挥挥手:啊呀,我让你们俩少说一点,你们偏偏抢着说,让大家说嘛,集思广益嘛,你们一定会有启发的。我提的第二个问题是,嫌疑人作案之后,把双节棍留在现场,这就会留下很多信息,至少,它会告诉我们,他是会使用双节棍的,或者说这把双节棍是他平时耍的。我想提醒的是:双节棍不是人人会耍的。为什么?他完全可以带走,可是他为什么不带走?师大心理学林教授分析:凶手留下把柄,是因为他不怕留下把柄,是因为你们找不到把柄的主人,所以他无所谓,留下又怎么样?你们警方要抓的这个人,一定离韩文不太近。不太近?王队长说:这个推断很有意思。
袁法医想:林教授的判断和我“就在眼前”不一样。
一位侦查员分析:会不会是流窜作案?他在这个城市作了案,然后再到另一个城市作案,叫我们侦查员永远追捕不及,永远赶不上。
一位消防员说:我想说的是,犯罪嫌疑人有足够的臂力,他是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不排除他是个运动员。
王队长看了看与会的人,说:我的第三个问题是,此次凶杀是为了什么?仇杀?情杀?财杀?还是误杀?
一位消防员说:我看是财杀,他卷走了韩文家的好几万现金。韩文一个月收入1.5 万元,姜一蓉3 万块一个月,这个家庭还是很富裕的。
有人叹息一声:她的收入是丈夫的一倍,经济是决定家庭地位的,他肯定听她的,“妻管严”。
一位侦查员发表不同看法:我认为主要是仇杀,如果财杀的话,当他拿到抽屉里的两三万块钱,就会立刻离开。任何一个作案人都知道,在现场呆的时间越短越好。他杀了韩文,拿到了钱,目的都达到了,为什么还要放一把火把韩文烧个面目全非呢?证明他有仇恨,并且是那种恨之入骨的恨,咬牙切齿的恨。
一个火调员说:我同意你的判断,应该是仇杀。至于他拿了韩文的两三万元现金,不过是顺手牵羊。
另一个侦查员说:我们调查发现,韩文在工商银行投资部工作,他为人谦和,通情达理,深得大家好评。没有发现他和同事朋友结仇的事情,连他财经大学的同学都这样认为。
行为学秦博士分析说:我提一个也许不靠谱的猜测,姜一蓉经常不回家,她不是住在苏州她哥哥的别墅里吗?会不会韩文找了另外的女人?于是,姜一蓉忍无可忍,派人把他杀了。
火调处解处长一拍桌子:这就是情杀啦!
一位侦查员说:我们调查中没有发现韩文有外遇,这一点是可靠的,他的活动轨迹几乎是两点一线,银行—富锦公寓,他很少有一起玩玩的朋友,包括男朋友和女朋友。
王队长立刻问他:你们也调查了姜一蓉的哥哥姜一浦,在木渎有没有新的发现?
侦查员报告:姜一浦和他的妹夫韩文很少接触,也没有经济上的来往。我们还到木渎铜条厂去过,观察了厂里所有员工,没有发现身高1.86 米,年龄35 岁的员工。也没有一个是跛脚的员工。我们把调查的范围扩了许多。
王队长点头:对对,不要漏掉任何细枝末节。那么姜一浦是如何描述他妹妹的。袁法医,你和江亚月到木渎调查过,你来说说。
袁法医介绍:姜一蓉在她哥哥的工厂里当财务总监已经有10 年了,几乎是财经学院毕业后就到木渎铜条厂去了。姜一蓉平时在厂里基本不和厂里员工打交道,下了班就回到别墅。只是有时候到灵猫健身房去,在走步机上锻炼锻炼腿脚,或者约几个女友到卡拉OK唱唱歌。姜一浦说仇恨她妹妹的人很少……江亚月接过话头:姜一浦的原话是“没有什么仇恨她的人,倒是有不少喜欢她的人”。大家可能没有见过姜一蓉,绝对是美人坯子,长得很像电影演员高圆圆……
分析会陷入僵局,大家都不说话。女警官喝着浓茶,男警官抽着烟,会议室里烟雾腾腾。
解处长轻声说:我觉得,爱,会转化为恨;恨,也可能转化为爱。大家都喜欢姜一蓉,大家都亲和韩文,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刚才秦博士也传达了他的这方面的思路。我们可以开阔一下我们的侦查思路。
林教授说:逆向思维。
一个消防员说:爱久必恨,恨久必爱。用外国人的话来说:世界上爱情是最甜蜜的,仅次于爱情的便是仇恨……江亚月打断了他的话:我想起了莎士比亚写在《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几句诗歌,我能背出来:恨灰中燃起了爱火融融,要是不该相识,何必相逢?昨天的仇敌,今日的情人,这场恋爱怕要种下祸根……
分析会一直开到东方既白,与会者却没有一个打呵欠。凶手的外貌特征有了,可就是看不到他——谁心里不急啊!

健身房的新学员

江亚月和袁珊弟,兵分两路。两人在心里较劲:看谁先找到突破口,看谁先逮到凶手,看谁先立功!
回到侦查的起点,再次调查被害者韩文的妻子姜一蓉。会不会真的如秦博士所料想的那样,姜一蓉老是在苏州木渎上班,家里就剩下韩文,于是韩文另外有了相好。她气愤之极,雇佣了一个会使双节棍的杀手,把韩文干掉了?
也不对,干掉就干掉,把506 室烧掉干嘛?那也是姜一蓉自己的家呀!
还有,凶手用一根短棍就可以结束韩文的性命,行凶时何必用双节棍呢?携带不方便,使用不方便,岂非多此一举?袁法医带着两个侦查员驱车赶到昆山第一人民医院,申请继续询问姜一蓉。这次,主治医生挡住了:病人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哭一直哭,老是喊“我对不起你”。你们不能再刺激她,我们怕她精神失常。
袁法医说:我问她3 个问题可以吗?问完就走。主治医生摇摇头:一个都不行。病人翻车之后有轻微脑震荡,胳膊和大腿上都有伤口,现在又有点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所以她提出要回去看看自己的家,要看看死去的老公,我们都不同意,不能让她出院。
这么说,我们只能在病房外面远远看她一眼了?主治医生说:病人身体非常虚弱,再说她还流产了。什么?流产了?袁珊弟立刻叹息起来:好端端的一个家庭,被凶手弄得家破人亡,一死就死了两个。孩子几个月大了?两个多月吧。
袁法医立刻提出:请把孩子的样本给我,我要带回去做一个DNA。
火调员江亚月从木渎铜条厂调查完出来,就往灵猫健身房去,因为姜一浦说他妹妹其实还是有一点社交的,有时候约几个在健身房认识的女友喝喝茶,聊聊天,还去唱卡拉OK。上这种档次的健身房的人,都比较富裕。
江亚月要调查灵猫健身房和魅力练歌厅,她在心里嘀咕:死马当活马医呗。
车子快到灵猫健身房,江亚月就接到袁法医的电话:什么?姜一蓉还流产了?她怀孕了?她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已经34 岁了。
确实有点可惜。
江亚月立刻警觉起来:他是谁的孩子?检验过了吗?男的还是女的?
袁法医说:我现在正把流产孩子的样本带回我们局DNA检验室去,做一个鉴定。我正在路上,有什么消息的话及时通气,拜拜。
车停灵猫健身房,江亚月老远望去,眼珠子都快弹出来了:健身房的落地玻璃内,有一幅1.6 米高的真人大小的彩色图片,正是笑容可掬的姜一蓉,回头一笑百媚生!
江亚月对两个助手吩咐道:我的直觉告诉我,姜一蓉身上有戏!现在,我到健身房去,你们先去附近找一家旅馆住下。
有事我会打手机给你们的,如果大家一起进去,目标太大了。
说完,开车门,背上一只迷彩的双肩包,迈着轻松的步子走进灵猫健身房。
她问接待员:小姐,在你们健身房锻炼,收费标准是什么?每3 个小时150 元,健身项目不限,任何健身器具都可以随便使用。免费提供洗浴,免费提供茶水,免费提供咖啡,免费提供一份盒饭。
江亚月指了指那张大幅照片:我想让这个美女教练来指导我,收费标准是什么?
你是说姜一蓉啊?她不是教练,她是长期在我们灵猫锻炼身体的客户,但是,她是“灵猫”的形象大使。
哦,形象大使。江亚月若有所思。她付下150 元,走向一台空着的跑步机。只跑了一刻钟,就大汗淋淋,气喘吁吁。
旁边跑步机上的一个少妇笑了:新来的吧?多跑就不累了。
江亚月擦着汗:你们的形象大使长得真美,太像高圆圆了。
她今天来了吗?
你是说姜一蓉吧?她已经几个月没来了,她说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昨天还打电话给她,想约她出来唱卡拉OK,可是她关机了。今天,她还是关机,也打不通。不晓得她搞点啥个名堂。江亚月说:看得出来,你们是闺蜜。
另外一位年轻女士从跑步机上下来,说:我们4 个小姐妹很要好,打打手机,吃吃饭,唱唱卡拉OK。健身房的陶老板有时候也加入我们。
那个少妇说:我们在“灵猫”健身3 个小时,要付150 块。
可是姜一蓉在这里锻炼300 个小时都不要一分钱,她是陶老板的小情人,哈哈哈哈!
江亚月非常警觉,但是她装作很随意:灵猫健身房教不教舞蹈?教不教武术?譬如舞剑,譬如双节棍,譬如少林拳什么的。
三四年前这里还是武术馆,生意不好,来学武术的人很少,所以陶老板就关掉武术馆,开了健身房,生意这才好了起来。
江亚月问:这里还有武术教练吗?
陶老板就是武术教练嘛,其他几个武术教练都改行当了健身教练,陶老板当他的们老板,使唤别人。
江亚月说:我就想学武术,在哪里能找到教练?跟他们商量商量,私底下教。
三楼的302 室是教练的办公室,你去打听打听。
江亚月在淋浴房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然后上了三楼办公区。
她敲302 室:笃笃笃。里面没有回音。她走到301 门前,那是总经理办公室:笃笃笃。
里面有回音:谁?那人声如洪钟,那人连“请进”都不说,直接问一个字:谁?!
江亚月推开门,只见一个男人坐在电脑前搜着什么,也没抬头,问她:啥事儿?
我找姜一蓉。
那男人站起身:今天没来!
啊呀呀!江亚月一时愣住了,对面的这个陶老板简直像一堵墙:1.86 米,95 公斤,35 岁,43 码……
那男人又问:喂喂,你还有啥事儿?
江亚月这才缓过神来:哦,没有没有,再见再见,江小姐不在,算了。

我不该留下双节棍

江亚月把她的重大发现立刻报告给专案组,并请专案组联系苏州市公安局,速派四个特警配合,对灵猫健身房的老板陶大甬进行抓捕。
王队长问:小江,不会搞错吧?犯罪嫌疑人就是陶大甬吗?我们绝对不能抓错啊!
江亚月斩钉截铁:绝对不会错,错了我负全部责任,可以处分我!
十多个警察包围了灵猫健身房,四个特警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出示了逮捕令:陶大甬,跟我们到公安局跑一趟。没想到身高马大的会武术的陶大甬没有任何反抗:咋的啦?咋的啦?健身房不能开啊?我又不是开妓院!特警没说什么,给他戴上手铐。
王队长、解处长、袁法医都赶到苏州。审讯就在苏州市公安局进行。
江亚月厉声问:姓名?
陶大甬!你知道了还问啥?
籍贯?
辽宁铁岭。
哪个学校毕业的?
南京体育学院。
现在干什么事情?
开健身房。
火调员江亚月突然不问了,死死盯着陶大甬的眼睛,盯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说:接下来不要你说,我来说,你的身高是1.86 米,你的体重是95 公斤,你的鞋子是43 码,你的年龄是35 岁,我说的有什么偏差吗?
陶大甬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他想站起来,可是脚镣把他铐住了。
江亚月说:我还知道你的右腿上有伤口!说着,走过去,撩开了陶大甬右边的裤腿,纱布出现了,白色胶带出现了,血迹出现了。袁法医说:陶大甬,那不是双节棍打的,是被狗咬的吧?陶大甬故作镇静,可是,他的腿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给我香烟,我要香烟……
原来,姜一蓉在灵猫健身房健身已经有5 个年头了。去年6 月,她又要买一张为期两年的长期健身卡。要是健身3 小时付150 元,两年就是10 万。买两年的健身卡只要1.5 万元。姜一蓉嗲溜溜地跟陶大甬说:陶老板,给我打个折嘛,我是老客户了。
陶大甬哈哈大笑:蓉蓉小姐还要打什么折?还要买什么卡?我给你全免了!你的颜值这么高,你只要在我的健身房出现,就会吸引一批客户,我的营业额就会大大增加。
姜一蓉看了看眼前这位一表人才的东北大汉:这怎么可以?怎么可能?您给我打个折我就感激不尽了。
你当我的形象代言人嘛,不但不要你付费,我还要付钱给你。
姜一蓉捂着嘴,脸上一阵潮红。
陶大甬走上前去,轻轻摸了摸她的手:你太美了,我的小高圆圆。
她抽回了手:陶总,你——一个星期之后的星期三,陶大甬请姜一蓉吃饭。姜一蓉谢绝:今天下午我要开车回家去的,每个星期三都这样的。
陶大甬说:我们双方应该签个约,应该庆祝一下,对不对?我已经叫我的秘书安排好了,今晚我们到蛇餐馆,专门吃蛇,顺便把合约签了。
姜一蓉心里暖洋洋的:你看这个陶大甬,他怎么就知道我最喜欢吃蛇肉呢?他一个月还给我1 万元的代言费,真是一个豪爽的大男人啊!
在蛇餐馆的小包房里,陶大甬用眼色支走了秘书,然后吻了姜一蓉。她想推开,但是推不开。后来,她像一只小鸟那样被他拥在怀里。
那个星期三,姜一蓉没有回自己的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又过了一个星期,陶大甬请姜一蓉到卡拉OK 厅唱歌,一起去的还有健身房的接待小姐。大家一边喝酒,一边唱歌。姜一蓉唱得很尽兴,发挥得也特别好,当然,酒也喝了不少。后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宾馆来的,不知道陶大甬怎么会赤身裸体睡在她身边?就这样,姜一蓉成了灵猫健身房里人所共知的“小情人”。
今年年初,姜一蓉胃口不好,时常呕吐酸水。她告诉陶大甬:我有了,是你的。
陶大甬欣喜若狂:我们有了孩子啦!蓉蓉,你嫁给我吧?我爱死你了,我要发疯了。这么多年,我就等着你这么个美人,你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宝贝,小宝贝儿。
她捂着肚子:那怎么行?韩文不会答应的。
你说你老公韩文?那个身高只有1.70 的三等残废?那个一个月只挣1.5 万的没出息的家伙?我的健身房一个月的净利润就是15 万!你守着这么窝囊的男人干啥?跟他离婚!不行,我在亲朋好友面前会坏掉名声的。
不离婚也可以,我让韩文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捂住他的嘴:你瞎说什么呀?要么我去打掉孩子?
3 月1 日是星期四,姜一蓉一早回到木渎铜条厂上班。陶大甬带上一根双节棍,开车来到富锦公寓,下午5 点半,他戴上手套,打开了506 室的门——事先,他偷偷取下姜一蓉的钥匙圈,偷偷配了一把506 室的钥匙——没想到一只脚刚刚跨进门,就被一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狗狠狠咬了一口,他随手挥起双节棍,一棍就把小狗打死。接着,他打开总开关的小门,把506 室的电源全部切断。然后坐在门边,捂着被咬的右腿,真的很痛很痛!
7 点不到,506 室的门锁有转动声,陶大甬立刻站起身,躲到门后。只见韩文进门后就喊:木渎!木渎啊!然后伸手去摸电灯开关。开关“扑”的一声,灯却没有亮。就在韩文关上自家大门时,陶大甬飞速用双节棍的铁链子往他脖子上一套,然后两手交叉着拼命一勒,韩文便悄无声息地倒下。
本来,陶大甬想立刻离开506 室的,他想了想,一咬牙,扔掉手中的双节棍:我要叫警察找不到我的任何痕迹,我要彻底毁了姜一蓉的老家,叫她死了这颗心,我要让她觉得是韩文不小心失火引起火灾的。只有毁掉一个旧世界,才能建立一个新世界。
他从酒柜里随手拿出两瓶茅台酒,稀里哗啦洒在韩文的尸体上,然后点上火。
江亚月喃喃自语:爱,会转化为恨;恨,也可能转化为爱……陶大甬不解地问:你说什么?
江亚月瞪了他一眼:我说你犯了故意杀人的罪!陶大甬一拳打在自己的大腿上:我懊悔没有带走双节棍!袁法医冷笑道:你认为没有双节棍,我们就抓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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