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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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磅/文

喆生今年36岁,至今还没有娶上媳妇,这让他头疼不已。

头一疼,他就再也没法入睡了,整夜在床上翻来覆去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床褥单薄,硬木板硌得他浑身上下疼。两个月前,侄儿小东从县里的寄宿制高中毕业,行李铺盖都卷回来了,姐姐盼娣把其中一张床垫给了喆生。那是一张有记忆棉的床垫,特别厚实柔软,铺上后喆生果然睡了好几个完整的囫囵觉,那感觉,好像重新回到妈妈肚子里一样。

记忆棉是时兴物,怎么可能有36年前的记忆?喆生觉得不可思议,想不明白,便也不想了。自从脑袋疼之后,喆生就不敢集中精力想事,任那些碎片如同打谷场上洒落的稻粒,嵌在坑里缝里,根本没有办法把它们捡起来,除非尖嘴麻雀飞过来,不由分说地伸出它们的利嘴叼啄,一阵叽叽喳喳。

入秋以后,记忆棉床垫的神奇功能消失了。喆生躺下就疼,浑身疼。

我活不成了,肿瘤已经跑全身了。是肿瘤在疼。喆生对姐姐盼娣说。

别胡说,你要多吃饭。姐姐盼娣红了眼圈说,你太瘦了,浑身骨头能不硌着疼吗?

两年前,喆生脖子这里突然肿起大包块,高热不退,乡卫生所没辙让他去县里看,县医院还是不能确诊,盼娣带着他去省里大医院,各种机器一番折腾花了不少钱,最后医生从他脖子里面取了一小块肉出来做活检,确诊是恶性肿瘤。

医生说病情凶险,必须立刻住院治疗。治疗前还要做一个全身检查,注射一种药水把人变透明了,让机器看看身体其他部位有没有肿瘤。这个全身检查的费用是9000块钱。喆生和盼娣一听,当场就哑了,半天挤出一句,我们考虑考虑。

姐弟俩一回家,黄二姑就嗅着味儿主动找上门来了。

这黄二姑是方圆百里唯一的仙姑,能掐会算,穿越阴阳两界。她先是围着喆生绕两圈,又瞪着眼珠瞅半天,摇头叹息说,报应啊,这可不是报应嘛!

盼娣对这黄二姑是又恨又怕。

36年前,盼娣已经10岁,那一年她妈终于怀孕了,肚子大得惊人。俩口子托人找关系送了不少钱,求县医院的医生给做了B超,果然是双胞胎,还是两儿子,一心想要儿子传宗接代的俩口子听了乐得合不拢嘴。

盼娣娘的肚子很蹊跷,刚开始像气球一样越吹越大,到怀孕6个月以后,却突然哪儿漏了气,非但不长,还越来越小了。足月临盆时,还难产,哭叫了一晚上没生下来,最后破腹产,肚子里就一个胎儿。

黄二姑向来能解众人不解之谜,她瞄了一眼,尖声怪气地说,这娃命太硬,在肚子里把同胞兄弟吃掉了。

当时在场的人听了这话,禁不住都一哆嗦,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村里的老先生给孩子取名叫喆生。喆字两个吉,希望可以对冲阴怨,吉利吉祥。

然而,似乎是为了印证黄二姑的话,喆生的妈妈产后感染,为了给喆生喂奶她不肯去县医院看病,结果越拖越重,没出月子人就瘫了,一直到她去世前几年都卧床不起;祸不单行,喆生刚满周岁,一辆大卡车撞上了他爹的拖拉机,人当场就没气了。

我说什么来着?黄二姑逢人便说,由不得你信不信,这就是命啊!这孩子命忒硬。

按黄二姑的说法,喆生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恶鬼。在娘肚子里吃胎儿、出生后害死爹娘,这些都是恶鬼干的。现在恶鬼开始害宿主了,所以喆生的身体里会生肿瘤。

不过,你不用害怕,我给你介绍一个神医,凡是恶性肿瘤,就没他治不好的!盼娣一听,感激不尽,膝盖一软,差点给黄二姑跪下。

有一个事特别重要,你必须要操心起来了。黄二姑面色一凛,说道,你家喆生三代单传一独苗,但是他至今未娶,死后也进不得祖坟。

那怎么办啊?盼娣急了。

想办法配阴婚啊!黄二姑说,这事我会上心的,好歹我和你爹妈也是一个村头长大的。你只要把钱准备好就行了。

盼娣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盼娣没什么文化,对于封建迷信她有她的态度,那就是选择性相信。

爹娘死得早,喆生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说是姐姐,其实和亲娘也没啥区别。他们相依为命感情深厚,所以她从不相信喆生命硬克人的说法,不管别人如何议论,她从来都舍不得离开这个弟弟;但是,喆生没有婚配死后只能埋入孤坟,这个她一听就深信不疑、心急如焚。在当地确实有这个说法,没有婚配的人去世后只能埋在乱葬坟,唯有经过配阴婚才可以迁入祖坟,享受家族后辈在清明节时烧纸焚香的祭奠,否则魂魄只能漂泊游荡,还会影响家族后人的兴旺昌盛。

弟弟从小饱受白眼、体弱多病,死后还要变成孤魂野鬼,同时,也让爹娘用生命代价换来的宝贵香火无法延续……

黄二姑的话像刀子插在盼娣的心里,令她坐立不安。

半个月后一个深夜,黄二姑来了,见喆生不在,她神神秘秘地从蓝布包里掏出一卷东西,拆开里三层外三层的报纸,几根白骨赫然在目。

盼娣虽然猜到大概,也还是被吓得不轻。

女尸骨,特别难搞到的。黄二姑压低了声音说,8万块。

这么贵!盼娣吓了一跳。

给你是优惠价,后面10万块的人还排着队呢。黄二姑说,女尸骨有血有肉,越新鲜越值钱。

盼娣听着心里瘆得慌。

黄二姑倒也不磨叽,报纸唰唰几声尸骨就卷起来,重新塞回包里,出门撂下一句,你考虑两天,要就抓紧找我,这宝贝卖了就没了。

喆生正好起夜,看见黄二姑,心里好奇,跟着撞进里屋,看见桌上白骨,早就骇得跌坐床上,揉着心窝半天缓不过来。

他看着盼娣的目光哀怨而凄楚,姐,我这就要死了吗?

可不敢胡说!盼娣轻声呵斥。

最初,盼娣带着喆生找到黄二姑介绍的那个私人诊所,几千块钱配了一大包能祛除百病的神奇膏药。据说有很多在大医院看不好的癌症患者贴了这种祖传神药后,都陆续痊愈,小诊所的墙上挂满了锦旗,还有几个志愿者在诊所里热情地“现身说法”、宣传疗效。

喆生按医嘱认真敷药,肿块居然渐渐缩小,姐弟俩高兴坏了。没想到半年后,喆生的腋窝和腿部也相继出现了肿块,敷药非但没有改善,皮肤还出现了溃疡。再去诊所,老郎中给换了一种药膏,让继续敷。一年多过去了,肿块此消彼长,皮肤溃疡面积扩展,喆生越来越虚弱。他经常用手机上网百度,对照自己的症状搜索,知道情况不妙。

但是,死了的人才配阴婚啊,我不是还活着吗?

弟啊,你可别误会了,姐可是希望你长命百岁呢。这两年你姐夫在外打工也攒下了一些钱,你侄儿刚读完书,暂时还没处对象没要用钱。现在物价都贵,啥都在涨价啊,姐就想着,趁手里有点钱,有合适的阴婚就替你准备着。姐能了掉这件压心事,对地下的爹妈也好有个交代……盼娣一边解释,一边就忍不住哭了。

可是,你若买女尸骨配了阴婚,回头她埋在地里寂寞,会不会等不及早点拉我一块儿下去陪她呢?喆生见不得盼娣哭,半真不假地想活跃气氛。

对呀,看我这猪脑,真是糊涂!盼娣猛拍脑袋,恨恨道,差点就上了黄二姑的当!

过不久,有更吓人的消息传过来,说十里外刘家屯的刘老歪被山东过来的警察抓走了。原来,胆大包天的刘老歪在山东等地挖出三具女尸,以2万元的价格卖给专门“中介”配阴婚的人,后者再加价卖给“光棍汉”们。公安侦破了这起盗卖女尸案,顺藤摸瓜找到黄二姑。狡猾的黄二姑一问三不知把责任全部推给刘老歪。有人说,黄二姑是刘老歪多年的相好,俩人根本就是一伙的。还有人说,刘老歪想钱想疯了,不仅掘墓盗骨,甚至还奸杀女人再卖骨……

盼娣听了,好一阵子后怕。

春儿出现在喆生家门口时,山里已经下过第一场雪。

雪地被人和牲畜踩踏结实了,成了天然的滑道,春儿被她爹绑在一张自制的木条椅上,绳子牵着一路滑到喆生家,停下。

春儿是个小儿麻痹症患者,腿软走不了路,发烧烧坏了脑子,她不会说话,智力永远停留在两三岁。生春儿的时候,她爹妈都快五十了,老来得女,视如珍宝地照料她。她妈病死后,全靠老爹一个人照顾她。前不久,老爹得知自己肝癌晚期,时日不多,便天天发愁,担心自己走了之后春儿无人照料。

是的,没错,我家春儿嫁给喆生!见姐弟俩有点懵圈,老爹费劲地重复了一遍。

两家谁也别嫌弃谁,咱家傻春儿有人照顾,我死也瞑目。你家喆生有了媳妇,以后再也不用挖空心思去配阴婚……老爹一阵狂咳之后,慢悠悠地说,春儿嫁过来,我不要一分钱彩礼,只要你们对她好就行。

一分钱不花,白得一个媳妇?盼娣拿眼看喆生,喆生也在看盼娣,姐弟俩的目光不约而同一起落在春儿身上。

春儿才19岁,穿一件大花棉袄,今天出门前邻居大妈替她收拾干净了,被山风吹得红通通的两团腮帮子也抹了雪花膏,有点新嫁娘的味道。因为手脚被绑着,春儿没法闹腾,她的五官和身上前所未有的整齐干净,她甚至咧开嘴,冲着姐弟俩笑个不停。

春儿留下了。

一松绑,姐弟俩立刻见识了春儿的疯魔。不会走,她就四肢着地爬行,爬得飞快,小狗似的伸长了脖子把脑袋钻进任何地方,好像屋里到处都匿藏着美味的肉骨头,而她,必须把它们叼出来,决不放弃。当她找不到肉骨头后,就气愤地用头去撞,要把柜子墙壁床脚和水泥地都撞开裂缝,一定要找到那块肉骨头……

很快,春儿的脸上身上就五颜六色了。

盼娣几次三番想拦腰把春儿抱起来,抱回那个木条拼的简易椅子,然而,春儿的力气奇大,农田里一把好手的盼娣居然奈何不了她。愣在一旁的喆生终于醒悟过来,这是自己的媳妇啊。他搭手帮忙,姐弟俩好不容易把春儿弄到椅子上,摁住。

春儿大概力气也耗尽了,此刻倒安静下来,乖乖地由着盼娣给自己收拾。

小儿麻痹症不遗传,也许,明年你就能抱个大胖儿子啦!盼娣拧一把温水毛巾给春儿洗脸,兴致勃勃地对喆生说。

两个月后,春儿的老爹就去世了。

喆生试着把这个讯息告诉春儿,春儿听不懂,毫无反应。

同是天涯沦落人。喆生摇头,自叹一句。他羡慕春儿,不知冷暖不知悲喜,吃得下睡得着,活得毫无压力。

怕夜长梦多,在春儿来的第二天,盼娣就约上她老爹一起去乡政府扯了结婚证。喆生现在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再也不用担心死后不能进祖坟。喆生心里一踏实,身上就有了劲儿,他想着把日子好好过,把病治好,找一份工作,操持好家照顾好春儿,再生个一儿半女。

盼娣给喆生的屋里贴了囍字,买了一套大红色的床上四件套,红彤彤的就有了新房的意思。新房向南几十米,有一片建筑工地,工地上一长排蓝白色的简易房。马上就要过年,工地上早就没人了,喆生找到管理员商量一番,就和春儿从新房搬进出来,住进了简易房西头第一间,顺便替工地值班。

简易房只有10来个平方,墙是彩钢板,一层薄薄的铁皮包着泡沫,比新房的水泥地水泥墙软不少,喆生就是看中这一点。喆生把那床记忆棉床垫铺在地上,让春儿在上面爬。事实证明喆生是对的,自从搬进简易房后,春儿虽然还像以前一样匍匐爬行、磕墙磕地,把头撞得砰砰响,但受伤程度明显好转,一次都没把自己撞昏过去。

简易房四面透风,喆生瘦,冻得瑟瑟发抖,盼娣送来一个煤炉,烧上煤和玉米芯,屋里好歹暖和一些。

喆生围着炉子烤火,他削了苹果,一切二,一半给春儿一半自己。

苹果很甜,春儿爱吃,吭哧吭哧几下就啃没了,喆生笑了,便把自己的一半也给她。

吃着吃着,突然,春儿的脸憋得通红,手指抠挠脖子,喉头发出噢噢的声音。喆生手足无措,不知发生了什么,冲出去扯开嗓子大叫盼娣。盼娣赶来,只见春儿的脸由红变紫,由紫变青,人直挺挺地往后倒下去。

被苹果噎了!盼娣的儿子小东也来了,在他的指挥下,拍后背揉脖子,忙乱好一会,春儿还是牙关咬紧不省人事。三个人抬起她,赶紧送医院。

一路风雪交加,雪花打在脸上生生地疼,喆生又急又怕,一连摔了好几跤。自从春儿来了以后,喆生忙着照顾她,渐渐忘记了自己也是个重病人,没时间自艾自怜,精神面貌反而前所未有的好。

刚出村口,盼娣没留神雪地里的老树桩,绊了一脚,人滑出去好远。小东正抬着春儿的两条腿,被他娘这么一扯,也滑倒了。春儿腾空重重地摔下来,嘭地一下,把雪地砸出个坑。

哇哦,咳咳咳……只见雪地里慢慢坐起个人,春儿。她咳出那块被震出喉咙口的苹果,又一口一口吐唾沫玩,看见唾沫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开心极了。

摔得四仰八叉的三个人看呆了,都忘记爬起来。

盼娣轻呼,这丫头命真大。

膜拜了,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白雪公主吧。小东说。

喆生看着春儿,笑而不语,煞白的脸上慢慢回转了血色……

元宵节这天,鞭炮声比往年稀疏。

天刚擦黑,建筑工地上就冒出了火光,随即,火势越来越大,熏黑了半边天。

彩钢板里面包裹着易燃的塑料泡沫,烧得很快,火势迅速从最西面的简易房蔓延开来,整个长条形建筑几近坍塌。消防队虽然很快赶到,但无法控制火势,只是从火势尚未波及的牛圈里救出了五头牛。

火灾现场发现两具烧焦的女尸,一个是春儿,另一个是黄二姑。

通过现场勘察和调查,警方认定这是一起纵火杀人的刑事案件。

喆生来到警署自首,说是自己放的火。

正问话时,外面又来了一个人,喆生的姐姐盼娣。她让警察放了喆生,声称自己才是真正的纵火犯。

年前,喆生病重。正好村里有人开车去省城过年,盼娣央求搭车带喆生去看医生。

省医院的专家翻开病历卡,觉得奇怪,继而愤怒,病人两年前就来我院确诊了,为什么延误至今?两年前,只是早期,完全可以保住性命。现在肿瘤已经扩散全身,所谓的中药神药不但没有救他,还导致了他全身感染并发症……病人时间不多了,回家准备准备吧……

盼娣天旋地转,医生的话反反复复在脑海盘旋:两年前完全可以保住性命,两年前完全可以……

盼娣把眼泪憋回去,没和喆生说实情,抓了些缓解疼痛的药,就带他回家了。

让可怜的弟弟好好再过一个年吧。

正月十五这天傍晚,一个不速之客敲开了简易房的门,黄二姑。

听说喆生发病了?呃,盼娣,我给你说呀,这丫头身上带鬼,都是她妨的。黄二姑指指满地乱爬的春儿,她克死了她老妈她老爹,现在要克你家喆生呢!

你不是一直说喆生身上附鬼吗,怎么又来了一个?哪来那么多鬼?盼娣没好气地呛她,我看是你自己在作鬼!

我有办法化解。黄二姑不理会盼娣的情绪,转向喆生游说,。她说的化解就是做一次道场,念经画符,驱鬼除魔。节日期间收费优惠,价格只要3万元。

你以前不是说了喆生身上附恶鬼吗?你为什么不驱除?盼娣打断她。

春儿这个是女鬼呀,而且笨,腿脚还不利索,我能搞定。黄二姑倒也振振有词。

喆生,你去我屋里拿汤团,我裹好了在灶台上。盼娣说着,往炉子里丢了几个玉米芯,哔哔啵啵火星炸出老高。

待喆生出门后,盼娣便站起身来,厉声质问,黄二姑,我问你,你和我家有怨有仇吗?为什么变着法儿害我家?

这话怎么说的?黄二姑也跳起来,和盼娣面对面。

36年前,是你,说我家喆生是恶鬼,吃掉兄弟害死爹娘,人们听了你的谣言都躲着他,害他这辈子孤孤单单没一个朋友;前不久,又是你,说要配阴婚,搞了来路不明的尸骨想恶狠狠讹我们一笔;两年前,我家喆生要在省医院看病化疗,还是你,非说化疗会化死人,给我们介绍什么私人诊所老郎中,害得他……

盼娣哽咽着说不下去,她抹去眼泪咬着牙说,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你黄二姑在装神弄鬼害人!

哎吆吆,你这算是疯狗咬人吗?姑奶奶我可不吃你这套!

黄二姑可不是好惹的,她叉起腰,扯开嗓子高声叫骂起来,你家喆生天生短命鬼,你怪我?我好心好意找来尸骨给他配阴婚,你不舍得钱你怪我?现在倒好,你贪便宜搞来这么个货色,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听着,等你家喆生死透了烂完了这货还活着呢,到头来喆生还不是在阴间孤独一世?

春儿爬过来,好奇地看着她们俩。她伸出手去摸黄二姑的裤腿,黄二姑没好气地抬脚踢过去,没踢到春儿,倒把炉子踢翻了。炉子倒在记忆棉床垫上,一大团火苗串出来。

春儿死命抓住黄二姑的裤腿不放,黄二姑挣脱不了,就去掰春儿的手指。春儿大疼,越发使出蛮劲,两个人扯成一团。

火苗已经连成片。

盼娣想到什么,目光一闪,瞬间恶向胆边生。她退出去,随手捡起一根塑料电线把房门从外面拧死。

房子燃起来,烧得热烈,变成火墙。盼娣退后几步静静地看着。

她觉得,内心僵硬冰冻的仇恨随着烈火逐渐融化,飞舞,幻灭。

姐。正返回简易房的喆生见这场景呆住了,手里的汤团滚了一地,他突然醒过来就要往里面冲,春儿,春儿在里面!

喆生,春儿会陪你!盼娣死命拽住喆生,火光中,她的眼泪汩汩流出,鲜血一样,春儿陪你,你不会孤单……

一把火,从愚昧开始,以无知结束,烧醒了山村的元宵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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