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虹/文
一位面色红润、身板坚固的姑娘，两根粗粗长长的辫子甩在胸前，戴了一朵大红花，腰束一只采药袋，脸带微笑。“这幅《采药姑娘》画的就是我自己，年轻时候我在公社中负责采摘草药，被评为五好社员，回到家中突发奇想，想着用画笔记载下当时的那份自豪和快乐，因为是写实自己的生活，整个绘画过程可谓一气而成。许是这画透着的那股真实的乡土气，被许多人称赞并纳入中国民间美术博物馆收藏，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也给我带来了人生的转折。”曹秀文一边指着这幅让她一举成名的画作，一边娓娓道来采药姑娘是如何一笔一画地成为了享有美誉的画家。
关于“采药姑娘”
曹秀文的父亲是木工，木匠做得好，还特别喜欢在木器上雕花，是位实打实的手艺人；母亲是绣花女，绣花织布也样样在行。只管小时候没有时机去读书，但自幼受到家庭氛围的日夜熏陶，曹秀文自小对色彩、造型产生了浓重的兴趣。“记得有一次，我在田里放鸭子，看到小鸭子吃饱后，有的在梳理羽毛、有的在打打盹，形态可爱，我就来了兴趣，挖了块泥和着水，当做黏土捏了好几只各种姿态的小鸭子，做成泥塑后放在灶头里烧，烧好后的小鸭子我还给它们逐一上色，摆放在床头。”大概就是这一次，一颗需要浇水施肥的艺术种子深埋进了曹秀文的生活中。
1975年，上海画家韩和同等受“四人帮”迫害，下放到中洪村（当时的胜利大队）。韩宁静瞥见曹秀文很热爱画画，并表现出天赋，便使用空暇时间悉心辅导，教会了曹秀文许多画画的根本道理；厥后金山社成立，曹秀文作为第一批被纳入此中。“曾有位老师对我讲过这样一句话：白纸当作布，笔作针，颜料当线，画自己的生活。画了这么多年的农夫画，转头想来，这句话恰好写实了我的人生转变。”
金山农夫画创作人群中农村妇女的比例很大，她们深受民间刺绣、剪纸的开导，目识心记，将生活与想象联合，以质朴的构造、明快猛烈的色彩、浮夸的构图而独树一帜。而这画艺逐渐精进的过程，曹秀文走得也并非一帆风顺。为了更好地反映生活，她总是蹲在菜场、茶馆的一角，细细地看着人来人往、逐步地画着一横一竖，这“一屁股坐下”往往便是几个小时。周围的人都不能明白这个年轻的姑娘在做些什么，大伙的嘲笑、指点纷涌而来，连母亲也开始唱反调，总是在她眼前嚷嚷着“姑娘家抛头露面，日后肯定嫁不出去”的话语，让曹秀文的心中非常惆怅。
但即便如此，她仍割舍不下画板与画笔，把别人的不明白转化为自己前行的动力。随后，《过年》《春意》等一幅幅精致之作呈现在众人眼前，来自各方的赞许、奖项也是纷至沓来。1982年，美国国务卿基辛格和夫人在上海锦江饭店访问金山农夫画辅导员及部分作者，称赞金山农夫画是现代中国极为优秀的民间绘画。就在那一次，曹秀文的《渔家乐》从成千上万幅画中被基辛格看中并收藏，这令曹秀文名声大噪。这位闷头作画的采药姑娘用自己的积极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曹秀文的院子里有一个女孩格外引人注意。女孩名叫郑诗欣，正在枫泾小学读5年级，安安悄悄地坐在院子一角，一笔一画画着自己的学校，有时她会过来询问曹秀文上色等问题，问完又满身心地投入此中，恬静的气质散发出与她这个年级不符的沉稳、大气。除了枫泾以及周围有许多像郑诗欣一样慕名而来的学徒，曹秀文另有许多外国学生。在上海松下公司上班的日本人森安刚志在前几年游览中国农夫画村，见到曹秀文《春意》作品，大胆的艺术浮夸和猛烈的色彩反差深深吸引了他，当即决定拜曹秀文为师，学习农夫画创作。他每个月都会来三四次，现在不但掌握了农夫画的技法，更开始自己构图，创作属于自己的金山农夫，并把自己的作品电子版放在随身的平板电脑里，向周围的同事朋侪先容金山农夫画。通过外国友人让金山农夫画走出去也是曹秀文很愿意看到的一幕。对于农夫画后继无人的现状，曹秀文也提出了自身的见解，“画画收入很不稳定，相比于现在受热捧的铁饭碗，绘画对年轻人的吸引力实在太小；再说认真地画一张画实在是很辛苦的，需要不断的积聚，现在社会通病都比较浮躁，许多人都追求立竿见影地得到回报，为此能在农夫画上对峙下来的越来越少。比如我的女儿在绘画上天赋也不错，但她考入了上海戏剧学院，学的是舞美专业，如今有了自己喜欢的工作，收入也不错，也就不跟妈妈继承学画画了。在农夫画的传承上照旧需要政府相关部门多加重视，比如思量把有绘画天赋的人会合在我们农夫画村，办个‘艺术工厂’，既为他们提供一定的物质条件，又为其保障了绘画的场所、时间。”此外，曹秀文还夸大，金山农夫画还需要与时俱进，作品要高于生活，就要求画家无论是表现形式另有手法都要创新，比如吸引其他地区、国家的画家举行交换，才能保持农夫画的生命力。
关于“兵妈妈”
曹秀文的学生不仅有小朋友和外国人，还有消防战士。去年，一幅“喜迎十九大、共筑中国梦”的画作让曹秀文和她的“兵儿子”们在业内名声大噪，得到了一致好评。说起她那几个个“兵儿子”，曹秀文满满都是自豪。
曹秀文在小时候就很向往去当兵，中学毕业的时候就立马去报名参了军，可惜在体检时被刷了下来，这成了她年轻时的一大遗憾。因此，当金山消防支队枫泾中队的官兵，希望在枫泾找几个有社会影响力的、有爱心的人做他们的“兵妈妈”，问曹秀文愿不愿意的时候。曹秀文自然是一口答应。何况，她一直热心公益，现在有机会为家乡的子弟兵做点事，何乐而不为。
兵妈妈怎么当，曹秀文没经验，自己会画画，就教战士农民画吧。于是没多久，她便收下了三个有点绘画基础的“兵儿子”当学生。
朱杰知道金山农民画是小时候无意中在电视上看见的，当时就被那些色彩艳丽的画作深深吸引了。上学的时候，由于对画画的酷爱，他在所有的课本上都留下了自己的“杰作”，为此没少挨老师的批评和父亲的责打。2007年朱杰进了枫泾中队，拜师之后，从此开启了与农民画的“情缘”。
农民画貌似质朴，但还是需要有一定功底，朱杰学了一段时间，自己觉得画得挺好了，便拿着自己的一幅得意之作给曹秀文看，谁知曹秀文指着画面中的几只小鸟说，“这几只鸟要重画，小鸟是有生命的，小鸟和小鸟之间应该有对话交流，在画中也要体现出它是活的、有灵性的”。朱杰这才知道，自己跟曹妈妈之间差的不是一点点。
以后，一起去学画的三个只剩下朱杰一个了，但他反倒学得更加努力，到了饭点，曹妈妈还会留下他品尝自己做的农家小菜，朱杰最喜欢的就是曹妈妈烧的小龙虾，那个鲜香啊，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2010年，上海世博会，曹秀文创作的《春意》《渔家乐》两幅农民画被选中在世博会主题馆贵宾厅展出，代表中国民间艺术站上了世界舞台。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博士参展时对《渔家乐》有一番独特的评价：“圆圆的圈代表地球，弯弯的船代表月亮，丝丝的渔网代表网络，跃动的鱼儿代表世界各国人民在地球上和谐共处”。与此同时，朱杰创作的作品《收春笋》也在“迎世博展城乡风采全国农民画原创作品比赛”中荣获了全国二等奖。当朱杰告知曹秀文这个消息后，曹秀文比自己得了奖都高兴。
2015年夏，法国著名街头艺术家朱利安·马朗来到枫泾。朱利安·马朗擅长在世界各国的建筑外墙上进行量体创作，作品融入当地的风俗、民情、传统特色，并会邀请当地艺术家共同参与，他的足迹已遍及全球30多个国家，现在，又来到了枫泾。曹秀文带着朱杰与朱利安·马朗进行了一次亲密合作，画作名为《睡梦中的小女孩》，朱利安·马朗笔下的是一位穿着灰衣红裤正在熟睡的女孩，曹秀文和朱杰创作的则是粉墙黛瓦、流水潺潺的江南水乡。两幅作品相互映衬、完美结合，成为古镇上一道特别的风景。
以后，枫泾中队专门成立了“农民画兴趣小组”，开办了“农民画创作培训班”，越来越多的消防队员成为曹妈妈的学生。
今年，遇上了消防改制，“兵儿子”不再是兵，而“兵妈妈”还是妈妈。曹秀文说：“这次的消防改制在我看来就意味着，消防队以后变成了‘职业’性工作，不会再有‘退役’一说，就和很多外国消防员一样，是一辈子的职业。本来我有几个学生说他们退役之后一定会来看我，每次这样和我说之后我都泪眼汪汪很舍不得，但是改制之后，他们虽然不再是兵，但是却能留在消防队里，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而我这个‘兵妈妈’也摘掉了‘兵’的头衔变成了妈妈，我感觉和他们的感情也更深了。”，今年曹秀文的“农民画创作培训班”又收了好几个学生，都是消防战士，曹秀文用她自己的方式为消防宣传献上绵薄之力。
关于“消防代言人”
曹秀文的家处于枫泾中洪村是跨越吴越二地的古镇，据今已有近700年的历史。这里水网遍布、河道纵横、林木葱茏、屋舍鳞次，处处小桥流水人家，是一个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地方。说起枫泾的消防历史，还真有得一说。这里有上海地区仅存的较完整的近代消防机构——东区火政会，时称“龙王堂”，取海龙王克火的意思。初时由镇上商人、富绅捐资购买了水枪、木揿龙、担桶等基本设备，由各商店、作坊选派员工充当义务救火员，一旦发生火灾，邻里鸣锣报警，救火员各自前往火点扑救，鼎盛时义务救火员多达200多人。每年农历五月廿为全镇消防演习日，义务救火员穿着消防制服，列队携器，鸣号开道，前往河浜或广场等处进行救火演习比赛，俗称“演水龙”。镇上商绅民众纷纷前往观看，人山人海，成为枫泾镇一年一度的盛事。当时枫泾镇上火灾较多，救火人员常有牺牲或受伤。1926年，为纪念历次救火中牺牲的勇士，枫泾救火联合会建造了一座高7米的“枫泾救火联合会亡故同志纪念塔”，下刻铭文表彰义务救火有功人员的事迹。这是上海至今惟一保存完好的消防历史纪念塔。火政会旧址目前已成为枫泾的一大景点，大厅里摆放着的几大件旧时救火设备，有20世纪初被称作“洋龙”的手压式揿龙，有1937年抗战前的机械“泵浦”，还有1950年后一度使用的轮式救火车等。门前河中停靠着一艘红色的救火船，是上海最后一条水上救火船。
现在，虽然古镇有了专职的消防队伍，但因为古镇内建筑大多是砖木结构，房屋密集、道路狭窄、小巷曲折，一旦发生火灾，极易形成“火烧连营”。枫泾中队承担的消防安全任务还是很重。但这是一支“打得赢、练的精、攻得下”的铁军，在2008年的枫泾古镇火灾、2011年的嘉兴友联木业火灾、2014年的G60枫泾段11车连撞特大交通事故和兴塔地毯辅料厂火灾等一系列抢险救援战斗中，他们的抢险救灾成功率都是100%，先后获得“灭火救援攻坚组培训最佳团队奖”“上海市公安局共青团号”“青年文明号”“上海世博会工作先进集体”等荣誉称号，为保卫枫泾地区社会和经济的快速稳定发展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曹秀文以前对消防工作知之甚少，第一次去消防队真是长了见识，她看了“兵儿子”们的日常训练，他们背负着装备奔跑、攀爬，拆卸装备，一次训练下来，个个衣衫透湿，像从水里捞出来的，让她十分心疼。她走进了营房，“兵儿子”们的内务非常整洁，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又让她非常钦佩，特别是听了介绍，消防中队为枫泾地区的消防安全作了那么大贡献，她更是感动，便思量着要为消防工作做点事。
过去她教战士们画画，大多取材于枫泾的农家生活和劳动场景，以后，再有“兵儿子”来学画，她便要求他们创作时要结合消防工作知识和自己的日常训练，把消防官兵的工作现状和精神面貌画出来。在曹秀文手把手的辅导下，消防官兵们陆续创作出很多宣传灭火防灾知识的农民画，灭火器材和电器如何正确使用、火灾时的逃生知识、消防官兵的训练和灭火场景，都成了一幅幅色彩艳丽的艺术作品。《红门青莲》借莲花出污泥而不染的高洁品质，宣传廉政建设，荣获上海市公安消防总队二等奖。《风和日丽》还原了当年枫泾万人空巷观看“演水龙”的盛况，不过义务救火员换成了如今的消防官兵，画面美轮美奂，获得了公安部消防局的“最佳作品奖”。《盛世中国》的主体由党旗和国旗构成，背景是绮丽的祖国大好河山，前景是盛开的国花牡丹，画面大气、立意高远，在上海市公安局举办的“我们的警营最精彩书法绘画比赛”中荣获二等奖。
过去，枫泾中队的文体活动相对简单，篮球、足球、乒乓球，而现在，营房的走廊里挂满了五彩绚烂的金山农民画，金山农民画已经成为枫泾中队的一张名片。而曹秀文的创作也越来越多地关注消防工作，目前，曹秀文已经完成了“消防知识讲座”和“消防演习”两幅作品的构图，准备让消防宣传画走出镜框，走上营房外墙，更好地扩大宣传效果。
去年，曹秀文入选了公安部消防局的“全民消防我代言”画册，成为119大型公益活动的形象代言人，今年更是获得了第四届全国119消防奖“先进个人”的荣誉称号。
去年年初曹秀文刚“提升”为奶奶，她高兴地拿出手机，翻出保存的孙子照片一张一张的看。这位受过大大小小奖项、荣誉等身的画家如今更是一个享受天伦之乐的平凡人，房前屋后有她和老伴种的菜、养的鸭，每周都盼着女儿和孙子早早地归去和她说说话、聊谈天，曹秀文说“我的生活中有金山农夫画，但不单单只是农夫画。”也许正是她的这份热爱、享受生活，才会让自己的画也散发着那么美、那么好的气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