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则新闻,这个学期,浙江省五年级小学生,要开始学中医课。因为正在看一本名为《再造“病人”:中西医冲突下的空间政治(1832-1985)》的书,所以对这个新闻倒也挺感兴趣的。
近代以来,中医受到过四次大的冲击。第一次中西医之争出现在1912 年,也就是近代史著名的“教育系统漏列中医案”,当时梁启超和鲁迅等都站在了质疑中医的阵容中。1929 年, 余云岫、褚民谊等人又以中医无法证实自己的科学性而提出《规定旧医登记案原则》议案,欲废止中医,引起全国第二次大范围的中西医之争。
共和国建国初期,余云岫在全国卫生工作会议中,提出“改造旧医实施步骤”的草案,再次希望将中医“堕其首都也,塞其本源也”。在“文革”期间, 中医被当成“四旧”, 再一次遭到严重打击。直到1982 年颁布的《宪法》第二十一条,特别注明“国家发展医疗卫生事业,发展现代医药和我国传统医药”,给予了中医和西医同等的地位。如今,中医进入了小学课堂,对保留传统文化倒也是一种推动。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又未必是件幸甚之事。且不说放在“小升初”的关键阶段来上不免会增加学生负担,就是能教授中医的教师又有几个呢?作为拓展性课程的中医,学校一般安排自然课的老师来上,然而中医与其说属于自然科学,毋宁归于人文学科,其理论则更近乎哲学,自然课的老师能上好吗?总不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吧?
为了提高民族科学素养,小学生成了各种理论争夺的焦点,什么东西都要从娃娃抓起,小学生的书包也由此越来越重了。不单单课程数量越来越多,课程内容也在一次次的教材翻新中像烙饼子一样翻来覆去折腾。有时候编写者纯粹是好意,出于减轻学生课业负担的初衷,特意选一些简单的内容作为教材。却不料,偏偏貌似简单的东西,解释起来反而更复杂。比如这本小学中医教材中有一则课文《恐惧伤肾》,说“我们有时会大小便失禁,甚至吓得昏死过去……这是‘恐伤肾’‘恐则气下’的结果。”短短七个字,甚是简捷。可你让自然课的老师怎么教呢?现代科学认为,恐惧是一种高级精神活动,所谓“吓得小便失禁”,最多也是神经反射引发的膀胱括约肌松弛,这跟肾脏风马牛不相及。要解释“伤肾”怎么会让小便失禁,就必须引入一套复杂的“脏象”(也写作“藏象”)学说,这套诞生于上个世纪20 年代的中医理论认为,中医所指称的“肾”不仅是解剖学上的那个脏器,还包括肾脏周边器官甚至卵巢,以及这些器官的功能,肾上腺及其功能,下丘脑- 垂体- 肾上腺(性腺/ 甲状腺)轴的功能。既然“肾”包含了这么多人体的功能,所以伤了“肾”也即是伤了附带的这么多东西。别说小便失禁,就是不孕不育,也能用“恐伤肾”来解释了。如此复杂的理论,不知道老师们是怎么向小学生说明的。解释不清,或许就不解释了吧,而老师们填鸡填鸭式的教学更是会让学生日久生厌,白白坏了胃口,从此再也学不进去了。
教改年年喊,老师、家长和孩子却一年更比一年地喊累。多年以前著名学者萧功秦先生就在一篇回忆他小时候生活的短文中感叹:“我们社会的教育体制已经变成了一种谁也奈何它不得的巨无霸,我们这个民族正在进入一个我们自己制造的怪圈而无法自拔。”如今,我们能回答萧先生“什么时候才能跳出这个教育陷阱”的诘问吗?或许,答案仍在虚无缥缈中。我想咱们还是多讲点实际的东西。比如,在小学开设的拓展性课程中,在学校军训中,在日常安全教育中,教一些如何辨别危险物品和危险行为的知识和逃生技能。这远比教那些泛泛而谈大而无当的理论来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