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迪/文
1
那房子居然还在,二楼靠东,我一直担心房子被拆或被他人占据。楼梯朝北,呈Z 字形,楼道是半开放的,记得冬天海风吹进来,寒冷刺骨,恨不得一下冲进家门,小屋总是温暖无比。走上楼梯,有四扇门,沿着狭长的通道往里走,最后那间就是我的小屋。站在门前总是很慌,门上的油漆已经脱落,钥匙插进锁眼的时候,像掷骰子赌输赢一样紧张,总是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惶然……门居然开了,眼前的一幕,叫我喜悦得就要窒息……绿色的墙围,油漆脱落的地方,露出几团粉墙,宛如一只只飞在草甸上的蝴蝶,单人钢丝床、单薄的被褥、呆头呆脑的大木箱子,一只大铁壶,斑竹书架上摆着几本书,有杜拉斯的《情人》、何其芳的《预言》和舒婷的《双桅船》,空档处还摆着几件淄博艺术陶瓷,飞马、老鹰、梅花鹿。看上去主人离去已经很久很久了,罐头瓶里有烟蒂,玻璃茶杯里有发黑的茶底,每样东西都落满了忧伤的浮尘,它们静悄悄地等候在此,物与主人天各一方……我用眼睛亲昵地抚摸这些物件,就像看到了朽骨复生的亲人……
这个梦不定期地光临,每次站在门口都会紧张得心跳,纠结锁是不是被人换过?门是不是还能打开?每次推开门,进入小屋,都会欣喜并忧伤地在心里对自己说,真好!我又回来了,神奇,我真的又回来了!那是一种走进过去时光的奇异感觉。
其实,在丽岛的那段时光说不上美好,日子过得恓惶,但为什么我会在梦里,一遍遍走回那间小房子呢?
那时,阳光直愣愣地照在焦土上,荒芜的山丘裸露出褐色的礁石,几棵松树顽强地长在石缝中,形态乖张,我在看到它们的时候,会有同命相连的悲悯感觉。唯一的一条砂石路贯穿全岛,行人寥寥无几,路上没有一片绿荫。我经常在傍晚时分,在岛上独自行走,看潮涨潮落,在落日余晖里,聆听卡车激昂的喇叭声,看它扬起沙尘,呼啸而归……
荒凉、孤独和寂寞是青春的基调,那时,我用诗句点缀生活,诗句里浸掩着初恋的忧伤和对未来的迷茫:一个肉体的命运,和一块石头的命运,无大差异。
石头搬移到哪里,修葺成什么形状,填海,亦或砌墙,岂是石头自己,能够定夺。
2
我是在丽岛油库大爆炸那年离开丽岛的。
大爆炸发生在那年夏季,我离开的那天,丽岛正下着那年初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大雪,遮蔽了大爆炸后的残垣凋敝,转眼丽岛变得白茫茫一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从青岛乘半小时轮渡就到丽岛了。
现在,发电厂和油港码头的栈道一左一右通向大海,叫丽岛像海燕一样生出两个巨大的翅膀。
在轮渡上,可以看到发电厂的烟囱和山坡下那些硕大的油罐,它们应该建造于大爆炸之后,现在,它是一个储量更加庞大的油港。据说,导致当年大爆炸的直接原因是混凝土油罐遭遇对地雷击,当时,几百米高的火焰在大风中冲向天空,原油随着轻油馏分的蒸发燃烧,开始猛烈沸溢,油火混合物喷向空中,撒落四周,又点燃相邻的油罐,造成更猛烈的燃烧和多次爆炸……大火烧了五天五夜,天昏地暗。大爆炸造成19 人死亡,一百多人受伤,大量原油流入大海,使胶州湾遭遇有史以来的严重污染,沿岸海水浴场全面封闭,大爆炸形成的强烈振波,让胶州湾漂满了白花花的鱼虾,扇贝、蛤蜊、蛏子死在淤泥里,使海滩一片腥臭……
我那时是电厂的一名化验员。水变成蒸汽,蒸汽变成电,在这个庞大复杂的过程里,我一直没搞懂,我的角色至关重要还是微不足道,反正不是我喜欢的角色,就像石头向往城墙,却偏要把它雕成塑像。
下了轮渡,出租车载我直抵丽岛宾馆,这是我记忆里岛上唯一的一家宾馆。
砂石路已经变成了沥青路,路面上画着雪白的车道线。
路两旁早已种上了梧桐树,树下有一团团绿荫。沿街店铺一家挨着一家,行人络绎不绝。路上跑着各种小型汽车,已经看不到大卡车的踪迹了,我不免有些怅然若失……在经过电厂门口的时候,我紧张地在行人中搜索,我还是认出了几张熟悉的面孔。20 多年过去了,我并不想突兀地出现,怕让从前的熟人错愕不适。
一切看起来都是欣欣向荣的,唯独丽岛宾馆显得有些萧条落寞,客房已经陈旧失修,它显然竞争不过那些连锁酒店。过去,它是尊贵并高高在上令人望而止步的地方,每到夏天,都会有一些明星和作家来此度假。
3
从宾馆出来左拐,有一家水饺店,我要了一盘鲅鱼水饺,又要了一小碟蒜泥,这应该是岛上的美味。
夏日,海边凉爽宜人,这是唯一不变的。走在大街上,故地重游,已经看不出从前的模样。
“转让阁楼”贴在房产中介玻璃窗上的这条信息,叫我好生奇怪。
立在门口的中年男子问我:想买吗?我问:阁楼怎么转让呢?中年男子说:岛上这两年搞城镇化建设,给渔民都造了楼房,政府为了奖励开发商,同意把阁楼当商品房单独出售。哦!有房产证吗?中年男子笑了,没有产证谁敢买呀?你如果有意干嘛不去看看?我摇了摇头,谢了他的好意。
我沿着大路向东走,前面是丽岛发电厂。傍晚时分,海风里弥漫着烧烤的味道。街上渐渐热闹起来,露天大排档里坐满了喝啤酒的青年男女,他们应该都是大爆炸以后出生的,或对那次大爆炸根本没有记忆。我默默地看着他们,回想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似乎洞见了时光里的欢喜和忧伤。
顺着电厂围墙边的道路往南走,原来的老房子所剩无几,远处山坡上的新楼,错落有致,灯火通明,那些新楼,应该是后来造的。迎面走来一个穿电厂工作服的年轻人,我问,前面是电厂宿舍吗?年轻人说,这边住的是单身职工和实习学员,他又指了指山坡上的新楼告诉我,老职工都搬到南海花园了。
我继续往前走,终于看到了立在海边的那幢四层小楼。二楼小屋的灯亮着,但那个鲜艳的向日葵窗帘已经不见了。我在黑影里望着楼上的灯光,现在谁住在里面呢?他们应该和我那时的年龄差不多吧……真是往日不堪回首月明中,眼睛不知不觉潮湿了……我想,不久以后,它们也该被拆掉了,岁月将无情地带走一切。
顺着大街往回走,听到有人对我说:看你不像本地人。原来到了那家房产中介门前。
我笑着问:噢,为什么?中年男子说:下午我看到你从宾馆出来。我更正他说:我是本地人,但我大爆炸那年离开这里了。他说:那你离开很久了……喔,夏天回来在海边住住挺好的。我问:你说的阁楼有多大?中年男子说:45平方。有小点的吗?有,35平方。明天能带我去看看吗?
中年男子说:你看了一定喜欢。约好时间便告辞了。我听到中年男子在我身后说:我还没告诉你阁楼的窗子面朝大海呢!
4
阁楼除去边边角角,能站直的地方最多三十平方,但功能齐全。房主给卧室铺上了油亮的长条木地板,并且卫生间也安装了抽水马桶和热水器。
看了房子之后,我爽快地付了定金。
房主是一个厚道又精明的包工头,他告诉我,房子是他自己装修的,虽然简单,但质地优良。他说如果我同意付一笔押金,他可以在过户之前,先把钥匙交给我。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我们一拍即合。
第二天,退掉了宾馆的客房,我便住进了阁楼。
去家具店买了一个床垫,一张桌子,和一把舒适的椅子,又去电器商店买了台洗衣机,我要的都是现货,家具当天送到,洗衣机隔天也送来了。
夜晚,灯光明亮而柔美,我看着空荡荡的阁楼,它好像从天而降,突然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这会不会又是梦呢?
站在阁楼的窗口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如果夜里刮风,可以听到海浪的轰鸣声。
楼下是一个集市,可以买到各种美妙的食物,尽管关于食品安全有许多可怕的传说,但我相信摊主们不会自毁声誉,自己砸自己的饭碗。
5
戴着墨镜在大街上闲逛,身体轻盈。
兀自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多像一个幽灵啊!
顺着海边大道走到油港,巨大的金属油罐排列有序,血的教训似乎换来了一派新景象。在大爆炸之前的老油罐位置上,修建了一座十米高的烈士纪念碑,上面雕刻着在大爆炸中牺牲的14 名消防官兵的名字。
从油库出来,不知不觉又朝电厂走去。电厂大门外,有一排临街商铺,我在一个叫“心语”书店的门口,看到了一张熟面孔,他叫罗奇,我们曾经一起写诗。那时传说他喜欢我,其实我们没有故事,不过是他单相思而已。如今,他看上去灰头土脸,我想他应该不会再写诗了。我们虽然一起写诗,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也没人相信我会喜欢他,因为那时我的风流韵事,早被传得沸沸扬扬,有一个版本是这样的,我和卡车司机杨威在热恋,人们经常看到我们在高高的驾驶室里谈笑风生。但是,杨威却在我的眼皮底下,和别的女孩结了婚,故事至此并没结束,传说杨威结婚后,我们依然是恋人,直到我调离电厂,我们的恋情才画上句号。
罗奇跷着二郎腿坐在书店门口,无所事事地看着行人,书店冷冷清清看不到有人进出,我默默移开目光,就在我转身离去的时候,一辆别克商务车从眼前驶过,在和司机仓促一瞥中,那双眼睛叫我想起杨威。
我有些恍惚,我的初恋真的存在过吗?我好像已经多年没有认真去想这件事了。
杨威皓齿剑眉,长脸,皮肤黝黑,高俊挺拔,是粗犷型美男子。这是他在我眼中的样子,他应该永远是这个样子。那时我用诗句赞美他,公开表达我的爱恋。时隔多年再重温爱情,难说是他给了我爱情,还是爱情邀请了他。
那时,男人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好身架,好模样,且干净,简单。没想要花他们的钱,也不想要他们的地位,不知道这叫不叫自尊。后来我认为,自尊这东西,有时很高尚,有时也很肮脏。
假期已到,我将离开丽岛,但我还会回来……
6
仅有的一年婚期没留下什么痕迹。对我来说,婚姻中的麻烦远远多于性爱。我崇尚极简主义生活方式,人际交往也如此,几乎只保持工作关系和亲情关系,就像丽岛阁楼,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床垫和桌椅就够了。
我喜欢做少数人当中的极少数人,这样就规避了和大多数人碰撞的麻烦。
自从在丽岛买了阁楼,那个小房子就成了一种崭新的思念。
第二年夏天我又去了丽岛,阳光照进空荡荡的房间里,地板上有薄薄的一层浮尘,我呆呆地看着它们,流淌的时间以灰的形式沉淀在此,它仿佛让我看到了时间的尸体。
浮灰上没有任何痕迹,除了空气,应该没有什么来过这里。
我用一块湿毛巾擦去浮灰,地板马上现出了光亮。揭掉床垫上的蒙布,扔到洗衣机里,一切就算搞妥了,尘封的阁楼现出了亲切的面目,在此死去的时间又复活了。躺在床垫上,展开四肢,让自己像一个“大”字,做了几个腹式呼吸,感觉好极了。
依然不想打扰任何人,一个人走走看看,感觉轻盈
如鸟。
阁楼里没有电视机也没有网络,手机也是时开时关。
有时,在岛上绕圈走,傍晚才回来。有时,一天不出门,却一点不感到无聊。喜欢这种孤独和寂寞,但不是无聊。
静下来,灵魂像洗过澡,神清气爽。我问自己,那些对我有决定意义的机遇是谁安排的,是老天还是自己?我兀地认识到了人的渺小,以及藐视命运所做的那些傲慢和愚蠢的抗争,我感觉自己的选择都是错的,如果听任命运安排也许会更好,但这并不会叫我过于沮丧和气馁,以我们现有的智商,其实根本就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
有些事情,不经数年,很难长出模样,看出结果。
依然去电厂那边散步,总有办法叫人认不出来,像一个隐秘的潜伏者,我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我发现罗奇的书店变成了彩票销售点了,进出的人多了起来,老板依然是他。
我再去海边看四层小楼时,那地方已经夷为平地了,我从前住过的房子彻底没了,那里新造的高楼会把过去的一切屏蔽掉,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在梦里走进我的小屋。
逛了岛上很多地方,有些地方过去和杨威去过,比如那个山丘,他曾躺在礁石上,听我吟诵情诗,松树的阴影在他脸上晃动,让他看上去非常迷人。我还去了过去没到过的地方,我只是没去南海花园,那里熟人应该不少,保不住会被认出来。我不想回到世俗中去,我怕回答那些无谓的问询。我喜欢大街上那些陌生的面孔,也喜欢他们对我视而不见的样子。我像幽灵一样毫无忌惮地看我想看的东西,悠闲自在。
偶尔,不由自主会想,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呢?一脸的络腮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鬓角修剪得有款有型,眼角有他那个年龄恰到好处的皱纹,只是想不出他会穿什么衣服,T 恤、西服、休闲服不适合他,都不是他穿的衣服,只有印有“丽岛电厂”字样的藏青色工作服适合他……
7
自从在丽岛有了阁楼,我每年都会去住些日子,就像在梦里不定期回到那间小屋一样。
今年夏天,第一次开车去丽岛,快到入岛堤坝时,打开车窗,腥腥的海风顿时灌满了车厢。路面平坦宽敞,我在一片辽阔的海滩前把车停了下来。
海风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裙裾飘飘的女孩儿站在堤坝上……那天一早暴雨倾盆,雷声隆隆。雷雨后的第一次爆炸,发生在9 点55 分,我正小心地用牛角勺把氢氧化钠放到微量电子天平的托盘上,那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牛角勺里的白色粉末撒得到处都是,幸亏当时称的不是氰化钾。起先,我们以为是30 万千瓦发电机组的锅炉爆炸了,大家冲出化验室往西面的厂区瞅,高耸的两台锅炉和往常一样,汽轮机没有排气尖叫,发电机运行正常,210 米的烟囱也在缓缓地冒着除尘后的白烟,再往东瞅,油库方向,一个巨大的蘑菇云把太阳遮挡得严严实实……天空顿时暗了下来。我突然想到他,我感觉他的卡车正从堤坝上归来……狂风裹挟着大团的黑烟呼啸而过,堤坝上,不断有大型消防车驶向岛内。我在消防警笛和各种嘈杂的声音中,还是听到了一个高亢的喇叭声,我断定那是他的卡车,尽管还在两公里之外。
他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他的车头前了,他跳下车满嘴脏话,直到认出是我……
我说,大家都往岛外跑呢! 5 号油罐爆炸了,另外4个油罐也会爆炸,据说山下的油库里有几十万吨原油,如果油库几十万吨原油爆炸,整个丽岛会沉到海里去……你怎么不跑?
我怕你回来找我。
我们在车流中紧紧拥抱在一起,忘记了身处险境……就在这时,第二次爆炸发生了,强大的冲击波扯开了我们,让我们同时倒在地上……
在卡车咣铛坠地的瞬间,在巨大的震颤中,我突然变得异常清醒并对生命有了新的感悟和思考。
他爬起来,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又把我拉上了高高的驾驶室,这时,我们才看清彼此的脸,尽管它们被熏得发黑,但面容却从来没有如此纯粹和清澈,我捋了捋蓬乱的长发,仿佛脱胎换骨,破茧化蝶,我绝然地说:我不会嫁你,快找个女孩结婚吧!
为什么?
我只要你做我初恋里的角色,但我并不想和你生活在一起……我会看着你结婚生子,享受失恋的痛苦……为什么?
这样我就永远不会失去你了。
他茫然不知所措地说:哪有不会失去的东西?
我说:如果我们现在死了,爱就不会失去了。
所有太阳的亮光都被遮蔽了,我们仿佛走进了无边的黑夜……
我突然想见他……但不是面对面,我还是不想叫他知道我来了。
我把车停在离电厂大门不远的地方,陆续有下班的人出来了,大多是陌生的面孔,其中偶尔会发现几张熟面孔,却想不起名字,但我记住了那个圆脸、大胸的小个子女人叫杨娥,她丈夫是油库的消防员,死于那次大爆炸,那时他们结婚还不满一个月。停在路边的外省车牌,还是引起了人们好奇的张望。人走光了,那个身影并没出现。
又去了两次,依然失望而归。
8
早晨,太阳把阁楼照得明晃晃的,不想动,久久凝视着倾斜的屋顶,一个奇怪的想法冒出来,突然感到极其口渴,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看了一下手机,今天是礼拜天。
开车来到南海花园,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传达室旁有几个人在说话。小区道路宽敞,我在里面缓慢绕行,一边小心避让狗和玩耍的孩子,一边想,他此时会不会正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呢?或许看到了我的车,于是纳闷:怎么有一辆外省的车开进小区里了呢?我暗自笑了。
在里面绕了一圈,传达室的旁边有一家超市,门口有四个人在打牌,三个人的面孔都不熟,从年龄看应该都退
休了,背对我的是个大块头,从后面就能看出是个秃顶,这个人面朝前面一个卖雪糕的冰柜坐着,一个男孩站在冰柜旁边吃雪糕。我停下车,在我付钱买冰糕的时候,身后打牌的几个人突然吵了起来,好像有人作弊,大家拒绝付钱给他,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吼:再不给钱我要掀桌子了!我回头一瞥,看到那个秃顶恼羞成怒,肥硕血红的脸上有一对剑眉……
我又一次看到了那天大爆炸的情景,一个黑色的蘑菇云,在大风中渐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柱,斜着冲向天空……我快步回到车上,落荒而逃。
躺在床垫上懒得动弹,阁楼慢慢暗了下来,此时,太阳应该在海平面消失了……
有时,我还是会想,是大爆炸让我偏离了轨道,如果丽岛没有发生那次大爆炸,我也许会和他结婚生子,成为一个幸福的岛人,杨威不是他现在的样子,我也不是我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