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韵瑶/ 文
2017年12月18日，上海浦东、江苏无锡、四川成都接连发生高层建筑火灾，再往前还有伦敦格兰菲尔塔火灾、杭州蓝色钱江火灾……过去这一年，高层建筑似乎经历了一轮备受关注的“噩梦”。
城市是有温度的，建筑也该是有温情的，这种温情来自高层建筑带来的便捷与舒适，而非一场场“热火”。
火灾背后的安全漏洞
消防安全一头连着经济社会发展，一头连着千家万户的安危，对于高层建筑，高度与安全间的关联更是牵扯不清。2017 年，我国高层建筑共发生火灾5046 起，近十年来，全国共发生高层建筑火灾3.1 万起，死亡474 人，直接财产损失15.6 亿元。一系列高层建筑火灾数据背后，是一个又一个安全漏洞。
高层建筑的“旧病新疾”
在消防专业人士看来，我国在建筑节能综合改造初期使用的约30 亿平方米的易燃可燃的保温材料是历史遗留下来的“旧病”。保温材料处于保温和防火的两难境地，越是保温效果好，越是防火性能差，只需80℃就可以熔融滴落，且产生剧毒氰化氢气体，北京“2·9”央视新大楼配楼火灾、辽宁“2·3”皇朝万鑫国际大厦火灾、上海“11·15”火灾等等，均与外保温材料脱不了干系。外保温材料“火势汹汹”，消防部门开始梳理城市中外保温材料的余量，但是情况并不乐观：在全国4.2 万栋采用易燃可燃外保温材料的高层建筑中有6206 栋违规使用易燃可燃外保温材料，1.1 万栋的外保温材料防护层破损、开裂、脱落。稍有不慎，这些都可能成为致命隐患。
“旧病”未除又添“新疾”——消防车通道被堵、用电用气用火管理等问题是近年普遍存在的违规乱象。
数据统计，全国23.5 万幢高层住宅建筑中，未设置自动消防设施的占到46.2%，设有自动消防设施的高层建筑中，平均完好率不足50%；65.6% 的高层建筑自我消防管理能力还比较弱，存在的隐患问题未得到及时整改，有11.7 万栋占用、堵塞、封闭疏散通道、安全出口，占总数的18.6%。
无论“旧病”还是“新疾”，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2017 年发生在伦敦的“6·14”大火或是多种症状的综合爆发。6 月14 日，伦敦西部一栋24 层的格兰菲尔塔伦敦火灾成为伦敦29 年来的最大一场大火，造成79 人死亡。事故原因看似是四楼一台冰箱引起，但细究之下并非如此简单。综合媒体报道，起火大楼于2015 年翻新，花费了800 万英镑，外墙材料是价格较低的不防火材料，虽符合英国建筑标准，但在德国被列为易燃材料，美国则在2012 年就规定高层建筑禁用这种材料。为了遮盖丑陋的外墙材料，建筑方又增加了一层保护性外罩，两者间存在的空隙给火灾时的烟囱效应提供了机会。
此外，工程进行期间，大厦只剩一个出入口，临时大堂积聚大量旧床褥等垃圾，一旦发生火警，住客将被困，这些情况被一个名为“格兰菲尔行动小组”的团队在网站上暴露，但管理公司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或许只需稍加解决其中任何一个问题，伦敦“6·14”火灾的结果未必就会如此惨重。
电气故障成火灾主因
据公安部消防局于2017 年10 月公布的一组数据显示，近年来我国高层建筑火灾中有近四成由电器线路故障引发。
今年1 月的一天晚上，家住上海普陀区一高层住宅的张先生经历了“紧张一夜”。当天晚上8 点左右，张先生准备洗漱时，家中所有电器毫无预兆地都灭了，过几秒又自动开了，可没多久又灭了，张先生赶紧关掉家里的总闸。不一会儿，张先生就听到门外有点闷的爆炸声，估摸是电表箱出了问题，出门打开电表箱门，果然，电表箱里的火苗已经烧到了底下的一个纸板箱，张先生赶紧先拍灭了纸板箱上的火苗。慌乱中，张先生一时没找到楼梯间的灭火器，好在5 年前入住新房时，张先生特意备了一个灭火器，几年间一直搁在角落没怎么注意，这时却派上了大用场，一下就把火灭了。待事情平稳后，张先生回想起两年前，物业电工帮忙更换过家里的大功率空气开关，但当时并没有说起电表箱的隐患问题，仔细想想可能是当晚家中开了空调、油汀和取暖器，用电量超过电表负荷再加上电表线路接触不良才引起了火灾。一想到电表箱的旁边就是整栋楼的电线，如果火势蔓延，后果不堪设想，这让张先生感到后怕。
经过这次事故，张先生特意在小区业主微信群里发表了一篇“事后感触”，文中写道：“希望这次事件能引起物业和业委会对于楼道消防安全的高度重视，防微杜渐，也有些经验教训与大家分享——1. 电表箱绝对不能堆杂物，特别是易燃物；2. 希望物业将电表箱线路列入每年检查范围，特别是检查包括电表箱空气开关阈值与线路匹配情况，电表箱线路接口及老化情况；3. 希望每个楼层都配备灭火器，且多做宣传或标识，让每个人都知道灭火器的位置，当然权宜之计是家中买个灭火器备着。因为消防安全真的很重要。”
小物业大民生
发生在上海张先生家的那场火灾，虽没造成太大影响，但也暴露出了物业在管理中的缺失。物业联系千家万户，看似云淡风轻，但后果可大可小。“6·22”蓝色钱江大火，一场造成母子四人死亡的惨剧，不仅引起了业内对民用建筑消防问题的检讨与热议，同时也将“小区物业的消防监管职责”这一话题推向了更激烈的讨论热潮。
在“6·22”火灾中，业主称，事发当时保安5 分钟没撬开消火栓的门，待好不容易打开消火栓门后又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检查卡有明显的涂改、消防水带接不上。针对业主对小区物业公司的多处质疑，杭州消防部门调查后指出：物业管理单位应急处置能力不足，发现火警后耗费了30 分钟才将消火栓泵控制开关转为自动状态。消火栓泵启动后，供水管网压力没有明显上升，无法满足灭火要求。业主们纷纷指责，为何均价每平方米约7 万元的豪宅，消防设施却如此简陋。
关于钱江小区物业在火灾中的责任尚未有明确说法，但2013 年的一起案例明晰地表明了物业在消防安全管理方面的职责。2013 年10 月11 日凌晨2 时许，北京市石景山区麦当劳杨庄餐厅甜品操作间内电动自行车蓄电池在充电过程中发生电气故障，引起喜隆多购物中心发生火灾，灭火过程中2 名消防员牺牲。调查录像显示，当晚麦当劳值班经理陈某发现火情后自行离开，商场消防中控室值班人员刘某连续听到报警声后关闭了报警系统，淡定地打游戏。最终，麦当劳餐厅总经理李某、值班经理陈某、商场值班经理陶某、单位负责人及消防管理人、消防控制室值班员刘某因没有及时有效地应对火灾以及日常管理工作未到位等违法行为，被判处2 年至3 年6 个月不等的有期徒刑。
物业管理关系多方利益，处罚不是终点，关键是引以为戒，提高物业的服务能力和责任心，毕竟生命才是每个人最大的权益。
难以抵达的高处
建筑物越来越高，救援越来越难，灭火手段匮乏依然是高层建筑火灾难扑灭的重要原因之一。高层建筑火灾，在“不得搭乘普通电梯”这一金科玉律的前提下，快速疏散成了最大的难题，假设一幢30 层高、每层240 人的建筑，正常情况下7200 人全部疏散到室外需要七八分钟时间，在火灾情况下，疏散时间难以预料。而在这短短几分钟内，火势又发生着什么变化？据测试，发生火灾时烟火水平方向的流动速度为0.3 米/ 秒-0.8米/ 秒，垂直方向为2.4 米/ 秒。烟气在无阻挡的情况下，对一座长百米左右的建筑物，只要2 至5.5 分钟就可以从一端扩散到另一端，在垂直方向不到1 分钟就可以蔓延几十层。里面的人难以逃出，外面的人进去又何尝容易，即使是专业人员，也面临重重困难。全副武装的消防救援人员从室内楼梯间登上楼层进行灭火，消防员负重登高因体力因素，会导致心跳加快、呼吸气喘，影响灭火战斗展开，影响灭火救援的最佳时机。
人力在高层建筑火灾面前“心有余而力不足”，设备又能达到什么高度呢？目前我国能应对高层建筑火灾的装备不多，举高车大都在50 米以下，多数消防水枪、水炮的喷射高度也只有50 多米。无人机虽已被用于消防救援工作，但也仅限于侦察或者拍摄，真正用于消防灭火还是空白。遇到50 米以上特别是超过100 米的高层火灾，除利用建筑内部消防设施外，几乎没有有效的外攻手段。
电线短路致纽约希拉里别墅、川普大厦相继起火
美国东部时间2018年1月5日下午2点40分左右，希拉里·克林顿位于纽约查巴克的别墅发生火灾。据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报道，这座豪宅是克林顿夫妇于1999 年以170 万美元的价格购买，由两栋主要建筑构成，起火的地点位于客人房建筑，并没有和克林顿夫妇居住的主楼相连，起火是因为洗手间里的风扇发生短路而引发。
戏剧性的是，在希拉里别墅起火的3 天后，与其相距40 英里（约64 千米）的川普大厦在美国当地时间1 月8 日早上7 点40 分也因电线短路发生了火灾，约130 名消防员赴现场救援。金碧辉煌的川普大厦是曼哈顿的地标性建筑，特朗普搬到白宫前曾在此居住。
纽约市政府斥资2400 万美元为川普大厦提供安保，如果特朗普住在纽约时，仅安保费就可达30 万美元。但是采取了最高级别安保措施的川普大厦竟然没能敌过一个小小的排风扇，大厦顶部通风空调系统电线短路将大厦推上了“新闻头条”。
煮一剂安全“解药”
安全与高度间的融合是高层建筑最鲜明的需求，这既需要管理部门的力量，又需要大众的配合，两者的相互支撑是最好的。事实上，为了防范高层建筑安全事故，政策、措施不少，站在安全防范风口浪尖上的高层建筑，一举一动都被寄予了更多的希望。
部门联动，全面防范
2017 年7 月至12 月，按照国务院的部署，公安部、中央综治办、民政部、住房城乡建设部、安全监管总局、国家能源局联合组织开展为期半年的高层建筑消防安全综合治理，内容包括全面排查高层建筑外墙保温材料、建筑消防设施、安全疏散设施、管道井、电气燃气管理和日常消防安全管理，集中查处、曝光重大隐患和消防违法责任人，对发生有人死亡特别是较大以上火灾事故的，依法依纪从严从重追究责任。
在全国综合治理方案的基础上，上海于2017 年8月24 日发布了《上海市高层建筑消防安全综合治理工作方案》（下称《方案》），细化了综治行动相关内容。
《方案》将重点治理对象锁定在已建成投入使用且建筑高度大于27 米的住宅建筑，以及建筑高度大于24 米的非单层厂房、仓库和其他民用建筑。在摸清全市高层建筑的数量、性质、高度、规模的基础上，同时对采用易燃可燃外保温材料的高层建筑登记造册，制作全市高层建筑花名册和采用易燃可燃外保温材料高层建筑清单，结合改建、扩建工程，拆除易燃可燃外保温材料，更换符合消防技术标准的外保温材料。同时根据排查情况，按照“轻重缓急”的原则制定计划，分批纳入2018 年、2019 年市、区两级政府消防实事项目，提升建筑的物防技防水平。
铁腕整治，强化责任
朱某是深圳龙岗区一物业管理公司的管理处主任，在去年下半年开展的高层建筑消防安全综合治理行动中，朱某因违反相关规定，被逮了个正着。当年8月31日，龙岗公安分局新城派出所民警在对朱某负责的物业进行消防安全检查时发现，消防控制室的保安员刘某未取得消防控制室操作职业资格证书，询问后得知，刘某的“无证上岗”是经过管理处主任朱某同意且要求的，朱某及相关人员当即被带回派出所做进一步调查。最后，根据相关法律规定，朱某被处以行政拘留10 日的处罚。
有下马的也有上岗的。在山东潍坊，2592 名楼长、930 名专职经理人先后上岗，他们分别作为高层住宅建筑和公共高层建筑的消防安全责任人，负责管辖区域对照标准开展消防安全自查自纠工作、落实高层建筑消防安全治理标准，建立集防、灭火、宣传于一体的立体化消防工作。
这些只是综合治理的缩影，还有更多的措施正在被一步步落实，更多的“有心人”加入建管的行列，消防安全制度的全方位落实，将令高层建筑消防安全不再成为一个难解之题。
技术创新，突破难点
建筑需要创新，但在城市大多数的高层建筑中，只有一些普普通通的防范，只具备基本的安全性能。在热火朝天的城市建设中，高层建筑已经到了让人为之忧虑的程度，安全也需要新意。
2018 年1 月12 日，一项名为“多轴旋翼无人机在灭火抢险救援领域中的应用”的科研项目正式被列入公安部消防局科研计划。公安部专家组成员、高级工程师张万民介绍，“无人机”项目主要研制开发能够满足消防灭火及抢险救援用的大载荷旋翼无人机平台，包括载荷50 公斤级、相对飞行高度120 米的燃油动力旋翼无人机、100 公斤级载荷、350 米相对飞行高度的燃油动力旋翼无人机，以及相配套的无人机灭火装置、抢险救援用挂载任务装置等等。届时可实现100 米以上高层建筑空中控火灭火技术的突破，同时做到消防侦察及抢险救援无人机长距离物资器材输送和长时间滞空工作。按照科研计划安排，“无人机”项目将于2019 年完成相关产品定型、测试、标准制定、技术鉴定等工作，这一科技创新有望成为高层建筑火灾救援的一剂良药。
高层建筑中存在以下情形，违法行为人将受到行政处罚
在高层公共建筑中存在以下违法情形，构成违反治安管理行为的，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进行
行政拘留：
一、高层建筑营业性场所使用、储存瓶装液化石油气瓶，危及公共安全的；
二、高层建筑营业性场所使用、储存瓶装液化石油气瓶，被公安消防机构临时查封后期限届满仍未整改、拒不整改
的或解封后再次使用的；
三、明知自动消防系统操作人员未取得消防职业资格证书，指使或强令其上岗的；
四、对同一种消防安全隐患经两次罚款处罚后仍拒不改正的。
扩展阅读：专家言
“花点时间，花点钱，添些麻烦，因为这是必不可少的。”
——中国消防协会专家委员会专家 范强强
家家户户都要制定火灾疏散逃生计划。蓝色钱江火灾中，如果业主曾制定过疏散逃生计划，全家大小都知道一旦自己家里发生火灾，要各自尽快从户门逃出去，那母亲就不用去孩子房里会合，一家人生存的机会或会大得多。
如果室内安装了烟雾报警器，火刚刚烧起时就报警，也许就是另一个结局。一只家用火灾报警器，好一点的也就是200 元钱，一般的报警器也才30 元到50 元左右，一般家庭也能接受，但是我国的火灾报警器的家庭普及率还不到1%，相比之下，美国是96%。
“类似林生斌家这样的悲剧，在美国已经不太会出现。”
——上海应用技术大学讲师 麻庭光
类似林生斌家这样的悲剧，在美国已经不太会出现。因为美国的安全是可以花钱买的。富裕阶层都习惯于给自己价值不菲的房子投保，而保险公司在评估阶段就能够发现房子存在的各种安全漏洞，同时鼓励你填补这些漏洞，例如安装烟雾报警器、喷淋装置等，保费都能给一定的减免。美国的消防队还会给富人提供将自家的烟雾报警器信号接入到911 的付费服务。消防的目的在于省钱，国内出了事情就找政府，但在美国出了意外就找保险公司。
